“哎哎哎!别走嘛!道一师弟,我是未清师兄啊!”那个男子终于自报家门。

未清?

陆极停住了脚步,转头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了金去妄好久,才道:“你是金胖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金去妄笑呵呵,样子和以前那个猥琐样大相径庭,竟有一种爽朗的豪气:“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嘛!你我近十年未见了,我变了个样子,也不算什么……”

“不过,太忘位居大陆中央,你如今不过金丹,怎么一个人到了这极西之地?”

陆极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道:“不知这几位是……”

“哎!怪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两个挚友,张旭,太忘宗西方分部文阳真人,”他对着一个脸色惨白的男子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另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道:“这是紫危。”

陆极眯了眯眼睛:“看你好像在这里呆了蛮久,你一定对这里很熟悉喽?”

金去妄哈哈大笑:“还好还好,师弟要是有需要,尽管找师兄。”

“那正好,我有点事需要你的帮助,你可否随我去见一个人吗?”陆极一脸真诚地道。

金去妄细长的丹凤眼看了看陆极,神情思索。他左思右想,觉得陆极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残害同门,而且陆极也许是跟着门里长辈出来,此次正好去拜见一下。

他试探地问道:“见谁?”

陆极淡淡地道:“我师尊。”

金去妄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变为狂喜,他道:“马上就去!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陆极无所谓地看着金去妄回到二人中间,漫不经心地想:前世他便听说有个未清师兄为了查清在修真界突然出现的魔气,潜伏在普通人中。可是前世他初入修真界,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也不全,十年前那个胖子样也看不出今日的阳刚健美之态,导致他竟然认不出来金去妄的真实身份……

陆极突然想起师尊的话:“……那一百年,你真是什么都没有学到……”

哎……不止没有学到什么……就连看人的能力好像也不够……

陆极有些烦躁地抿了抿唇。

“这是道一师弟,等下他会带我们去见一个人。”

陆极客气地和那两个人问好,这才发现,那个紫危居然是个女人,而那个张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一边带着那三个人往客栈走,一边想到:前世,金去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未归,导致金乌岱和掌门之间生了间隙……后来筠尔从西方带回紫旭,太忘众人才知道金去妄原来困在了一百年前就突然失控的鸣城。

可惜……筠尔救回了那个不知来路的紫旭,带回的却是金去妄的尸首。

李才翁……

陆极不期然想起前世那个面容苍白,眼神冷漠至极的清瘦男子,自骄如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才翁确实是魔界和修真界,在太源真人之后,难得一见的炼器天才。

他带着金去妄三人走在路上,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毫无波澜。

前世,他满心满眼都是师尊,不曾关注外事,就连那些天下大事都是疯传天下之后,才被他得知。

前世,他的地位其实十分尴尬:忘玄峰一直独立于太忘宗众峰之中,地位十分重要而超然。但是他年纪最小,入门也晚,虽然也是实实在在的太忘核心弟子,然而,他的师尊却是道修第一人的玄寂真人。

有师尊在,他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师尊,参与到太忘宗事物里去。他那时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为了宗门琐事而离开师尊。

可是,一直在师尊光芒之下,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念头……如何能够实现?

陆极望着前方客栈招摇的酒旗,淡淡一笑:秋千成也是看出这个,才能如此自信地跑来引诱他到魔界,然后步步设计,最终迫使师尊受伤。

陆极大步走上楼梯,拐过一个转角,走到师尊的房间门口:师尊说的没错,他确实道心有失,不然何以让秋千成利用至此,何以备受感情困扰以至魔性深重。

可是,师尊……您今世看穿一切,前世未必不能,你为何毫无反应,不曾阻止?

陆极对着大门行礼,道:“师尊,弟子偶遇未清师兄及其挚友,其人在此多年,或有助力。”

师尊,你前世自己放纵了一切,今世……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进来吧。”门里传来玄寂的声音,同往常一样吐字清楚,毫不拖泥带水或吞吞吐吐。

陆极推开门,正对上玄寂转过来的眼瞳,眸光潋滟,瞳孔既润且清,像品质极好的水玉。

让人一眼便自然沦陷。

他让开一步,对金去妄三人介绍道:“这是家师,太忘宗玄寂真人。”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师尊……

陆极关上房门,回头就看到三个神情激动的人。

金去妄满脸亢奋:“早闻师叔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逼人!”

张旭热泪盈眶:“玄寂真人……在下是您的忠实拥磊,您的事迹和作品在下倒背如流……可否请真人为在下题个字?”

紫危一脸恍然:“原来是玄寂真人……”

紫危放下掩帽,露出她清秀端庄的面容,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盛满了跃然:“天极星阁紫危拜见玄寂真人。”

金去妄和张旭也收敛神情,恭敬地一同行礼。

玄寂回应了他们的礼节,十分和善地向他们问询起西方之地的事。

众人互相讨论,焦点都在西方更深处,一百年前首次出现魔气的,如今已是废城的鸣城。

金去妄道:“鸣城当初突然衰落……实在太过蹊跷,大家都猜测是魔界有名的炼器师李才翁在操纵,却毫无头绪。”

紫危接着道:“鸣城之事,乃是由鸣城下属华奉县县官始,那个县官毫无修仙资质,却有点才能。他后来用药堆出一些修为,慢慢成了鸣城城主。可谁知——”

“就在他成为城主第二天,就突然暴毙了。不止如此,也就是在这一天,魔气开始在整个鸣城肆虐,修真界因妖族自顾不暇,无力西顾,所有人能逃出去的都逃出去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鸣城…………”

紫危含糊地略过了妖族这一段,慢慢道:“总之,修真界顾此失彼,鸣城迷失在西方漫天风沙中,慢慢成了一个鬼城。多年来,许多修士在西方探险,竟多次进入鸣城而不归,不知其中是鸣城自己发生变化,还是魔界阴谋……”

金去妄神色郑重:“如今师叔带领师弟出来历练,弟子恳求师叔,施以援手!”

玄寂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既深入西方,自当探查鸣城。你们自去休息两天,两天后,我们城门见。”

三人离开后,陆极问道:“师尊要带着他们一起去?”

玄寂道:“从情报来看,鸣城护城大阵一直开启,行踪虽然难定,却一直在极西之地,那里正好是风沙肆虐之地,我去取了风珠和犀甲,正好和他们一起探查鸣城。”

两天后,城门口,五人集合,由玄寂带领,开始深入西方。

然而,七天后——

“怎么样,找到了吗?”金去妄问道。

紫危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星盘,沉默不语。

金去妄叹了口气,转头问陆极:“师弟,师叔独自深入西方,不知何时能归?”他神情无奈:“我本以为以紫危之能一定能找到鸣城,谁知……最终还是要靠师叔啊……”

陆极神情平淡:“师尊会回来的,我们可以先休息休息,再——师尊!”

陆极突然大喊,其余三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远处一个身影疾驰而来。

待到近处,陆极才发现,师尊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筠尔。

她披着斗篷,面覆轻纱,一双灰色眼眸无悲无喜。

紫危率先行礼,其余亦是。

玄寂看起来和离开时一样,长袍纤尘不染,气息纯净毫无杀气,可陆极却看到玄寂腰间,多了一条吊坠。

那上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样的珠子和一片切的方方正正的,暗红色的甲片。

陆极沉默不语,却轻轻地抿了抿唇,金去妄则说起了他们的困境。

“鸣城?找不到?”筠尔眼神困惑,她抬手,星环手镯上亮起一个圆圈,指向她正对面,即陆极等人身后。

“那不就是鸣城吗?”她握手,一道辉光从星环发出,就这样掠过陆极四人,直直冲向那个虚幻着的城池,重重地击在上面。

鸣城虚晃了几下,轰得一声落地,化为实体,城门大开。

漫天风沙中,鸣城就这样露出他的真面目:青苔到处都是,整个城池毫无人气,大开着的城门像是一个急欲吞噬的魔鬼。

紫危一脸震惊:“鸣城……竟然就在我们身后……”

筠尔一脸淡然,对着玄寂道:“父亲,筠尔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给你守着这个城门。父亲可要快点,再过不久就是难得一见的天象之日,筠尔得继续进入极西之地了。”

陆极心里恍然:原来如此,筠尔要来这里修炼……

玄寂替筠尔拉了拉她的斗篷帽,笑道:“那是自然。筠尔放心,我很快就出来。”

他话一说完,大家便跟着他一起进入鸣城。

当他们进入鸣城后,城门突然紧紧关闭,整个城池开始虚幻。

筠尔灰色的眼眸扫了一眼城池,轻轻地哼了一声。

声含怒意,却娇憨可人。

鸣城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