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极听到内室传来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他神思荡漾,但思及历练,只好先抑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压制好又开始蠢蠢欲动的魔脉,才走入内室。

玄寂正仰靠在床上,双眼迷蒙,不停地磨蹭床壁,双手胡乱地撕开衣襟。

陆极转过身,不停地对自己道:这不是师尊……这只是梦境……

“道一~”玄寂喊道,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陆极絮絮叨叨地强忍了一会儿,听到玄寂的声音,浑身一颤。

终于他还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按住玄寂,疾风暴雨一样地吻了上去。

太白梦境深处殿内,芙蓉立在一旁,双眼紧紧地盯着浮在正中间的奇怪椅子上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浑身冒着白光,气息微弱,是一道残魂。

她身影虚幻,漂浮在一朵花上面。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灵镜中的景象:陆极恶狠狠地亲吻了玄寂的上半身,半晌又冷酷无情地走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嘻嘻地道:“这么克制干嘛?看你那样子怕是当了一辈子和尚了,正好梦境满足一下嘛~”

她又笑眯眯地看着陆极几次控制不住地上前扒开玄寂的衣服、俯身亲吻。但总是只持续一阵子,他又满脸不舍地离开。

看着看着,她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她喊道:“芙蓉!”

芙蓉走到她身旁,鞠躬问道:“芙蓉在。”

她扬了扬虚幻着的下巴,道:“我要坐沙发。”

芙蓉小心地捧起那朵花,放到正中间的奇怪椅子上,对她道:“主人有事尽可吩咐,您不过一丝残魂,靠梦魂花维系。可千万爱惜自己。”

她幻化成完整的人形,倚靠在沙发上,拿起放在一边的书,一边点头一边看着灵境,道:“当然!我知道的。”

灵镜里,是陆极的前世。

陆极跪在无极殿前,满头大汗,神情恍惚,他一身衣衫尽湿,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难以睁开。

玄寂走出来,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温柔地道:“起来吧,我收你做弟子。就叫道一。”

“来!”

玄寂一把拉起陆极,疲惫不堪的他撞入玄寂怀里。玄寂一手托住陆极,一只手慢慢拂开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笑道:“道一。”

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动听,笑意和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陆极闭上了眼睛,几乎想留在此刻。可这一次,幻境没有跟随他的想法,而是相反。

时光越来越快,场景越来越多,陆极几乎抓不住任何片段,留不下任何场景,眼睁睁地看着时光流淌,转眼到了一百一十年。

魔界攻上太忘宗忘玄峰,玄寂自尽启动翁同玉,逆转乾坤。

最后,陆极闭上眼睛,幻境结束。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芙蓉正站在他面前。

她轻轻推开一道殿门,转身对陆极努了努嘴,略带不满地道:“我家主人要见你。”

陆极看向殿内,一个穿着黄色长裙的清秀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手边摊着一本书。

太白真人秦千卉。

原来她还留下了一丝残魂。

陆极迈步而入。

太白真人长相只是清秀,但很耐看,气质压过相貌。

她极其罕见地留着一头仅仅及肩的短发,只松松地在发尾系了一条发带;一身淡黄色的长裙,绣着白色的花纹,莹莹白光包裹着她。

陆极进入殿门的时候,她正倚靠在一张看起来非常暖和柔软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翻着一本书。

书名是:霸道宗主的冷情炼器师。

陆极被这个书名震了一震。

“你就是陆极?”太白一只手捏着下巴,浅褐色的眼睛望过来。

陆极恭敬地行礼,应道:“是,弟子陆极。”

太白眼神戏谑,笑眯眯地道:“我看到了你的梦境。你——喜欢太玄?”

“我爱他。”陆极面无惧色地回道,识海却暗藏波涛。

太白放下手中的书,却没有合上。她起身,走到陆极面前,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根短短的木棍。

她似怀念似惆怅地用拇指抚摸了一下这个木棍,然后把它弹向陆极。

“既然如此,以后,你来陪他钓鱼吧。”

陆极看着悬浮在面前的木棍,没有接下,面带疑惑地复述了太白的话:“钓鱼?”

太白拍了拍手,又把手背在后面,笑嘻嘻地回道:“对啊!钓鱼。”

“太玄他……以前最常做的事就是在湖边钓鱼。一个人,就这样坐在湖边,看着就寂寞。”

太白转身,往前走了一步,接着道:“我们四个人当中,太玄是比较特别的。他原本就博学,来了这里就变成博而不精,所以修为在我们中一直垫底。”

“他也从来不跟我们说从前的事。说起来,我们三个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金丹了。从前的师傅啊师兄弟啊师门,都没有提过。不过就当时修真界那个乱糟糟的风气,能有什么好事?”

她冷笑一声,又向前走了一步,裙摆飘动。陆极盯着她的背影,静立原地,只全神贯注地听着。

“后来,我就常常去找他,在他钓鱼的时候烦他,拉他做各种挡箭牌,还叫他帮我润色小说。”

最后一句话,太白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调笑。

她欢快地接着走了一步,继续道:“再后来,也就这样了。修真界还是乱七八糟的,魔界时不时刷一波存在感,我们躲在自己的洞府,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惜,魔界步步紧逼。风衾确实是个人物,但谁叫他爱上了魔界的乾玉呢?乾玉野心勃勃,魔界满足不了她的欲望。”

她终于走到了那张椅子面前,站住了:“太玄和太忘出去阻拦魔界大军,太源在后方带着一帮子炼器师炼药师,我就到处奔走,联合各大门派。”

“最后,太忘自爆于西方沃土,太源陨于魔界山,我则葬于东方平原。我们瞒着太玄制订了重创魔界的计划,我们都一定会死,只有太玄被排除在外。”

她背在背后的双手互相捏在了一起,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愧疚:“他一定很怨我们,这么多年他深居简出,只有我们几个朋友,慧明大师他们……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最后倒是死得安安心心,却留他一个人忙忙碌碌。这一万多年里,他可能再也没有心思去钓鱼了。”

陆极抿了抿嘴唇:一万年……

太白转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对陆极道:“陆极啊,你要是喜欢太玄,可千万不要再让他一个人了。即使我们在这里活得再久又如何,我们的根在另外一边,不知来处,何谈归处。”

陆极把她的话记下,眼神坚定,郑重地答道:“弟子对师尊之心,天地可鉴,必不会让师尊一人。”

太白笑着摇摇头,道:“你只要努力修行就好,努力修行,尽快飞升。”

陆极心里一沉:又是飞升……

她接着道:“收下青莲刀吧,虽然我老把他当钓鱼竿用,但也是太源做的伪神器,如今也是天下唯二了。”

陆极望向面前的木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木棍形状略微弯曲,不是黑色而是暗沉到极点的青色。

他捏住了青莲刀。

陆极抬头问道:“真人,这一万年,没有一个人飞升成功。真人怎么就相信弟子会成功?”

太白哈哈笑道:“别说一万年了,在你之前,所有的飞升都是假的,都是骗子。陆极!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陆极用力地捏住了青莲刀,他想到一个问题。

他问:“师尊既然也没有飞升,他是如何……如何活一万年的?”

太白静静地看他,才道:“因为翁同玉。”

“你以为,翁同玉是如何逆转时光的?你以为,这一万年为何你的师尊终年闭关,只在翁同玉失去后才略微有些动作?逆转时光……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毕竟这里有天道啊,天道在上,有什么做不了的?只要瞒住天道,只要顺着天道逻辑!”

陆极既震惊又困惑。

太白神神秘秘地笑道:“翁同玉就是用来干扰天道的。”

太白叹了口气。

她想到从前:根据太忘和太源的研究测试,使用翁同玉,四人会有不同的后遗症。

可权衡之后发现,太源和太玄才是最适合。但是太源奇宝众多,是深入魔界击杀乾玉的不二人选。

选来选去,竟也只有太玄了。

太白苦笑:太玄虽然行事温和,性情却高傲孤冷,除了修行和钓鱼,没有太多行动和欲望。何况,他是最后一个进入团体的人,也是四人之中修为最低的人。

太白看了看陆极垂眼沉思的面容,冷漠地想:她可还记得,陆极有个金手指,是他的师尊——玄寂真人或者说,太玄真人。

太忘创立者,绝渊护卫首席军长,思归城副城主,天都十二城的□□,天极星阁阁主的养父,问道山唯一的荣誉客卿,大悲寺实际上的掌控者无源大师的至交好友……这种种身份,都是陆极未来最大助力。

当初他选择太玄做道号的时候,天道是否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呢?

短短三百年,漫长一万年,几无出入。

太白又一次感到愧疚。

他们死得干干净净,留下这乱七八糟、一团迷雾的事,丢给太玄,他一定很累很烦,了无生趣。

太白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所以,他才能用翁同玉用得那么自然;对陆极的前世,也没有多少怨气。怎么说,也让他休息一会儿了呀。

可太白越想越觉得眼睛酸涩。

她看着陆极,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