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休息一会吧。”处理完迪恩的埃文斯过来,见林亦斯的精神状态不佳,指着侧门说,那是埃文斯的临时休息室,平时埃文斯忙的没时间回房间,都会在那休息。
“嗯。”霍衍也不推脱,林亦斯现在这样确实需要休息,那么多和自己认知背道相驰的事情,一下子都知道,换谁都难接受。
林亦斯还算顺从的跟着霍衍走了。
等两人进了休息室,埃文斯的目光收回来,对上江旧年若有似无的探索目光,他不在意的笑笑。
“想问什么,就问吧。”埃文斯说,“我对你一向很宽容。”
“你知道百年前的事情了。”江旧年的语气很肯定,埃文斯知道百年前的事情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对林亦斯的态度。
“嗯,从我的身份来说,理所当然。”埃文斯给江旧年倒了杯水,“我不喜欢稀里糊涂的做事,更何况这件事关系到联邦的未来。”
“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林亦斯的身份?”江旧年接过水杯,低声对埃文斯说:“谢谢,他是个很好的人。”
“看得出来,连一向对人冷淡的你,都对他频频关注。”埃文斯抿了口水,对江旧年意犹未尽的目光,轻轻的笑了,“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前提是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算是得到埃文斯的变相承诺,江旧年的心松了松,能给霍衍一个交代。
休息室里,林亦斯怔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越来越迷茫,痛苦慢慢在脸上弥漫开,他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自己的头,像一个自闭患者。
“怎么了?”霍衍抱住他,极尽温柔的询问着。
他能看出林亦斯的精神状态很差,双目无神,整个人都透着疲惫,时不时的微微颤抖,大概是想到迪恩说的那些事,因为要修复他的性格,所以要牺牲很多人来成就他。
霍衍不知道怎么安慰林亦斯,才能让他好受点,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带给林亦斯温暖,这种做法他不知道是对是错,头一次谈恋爱的霍将军,没有前车之鉴,只好滚打摸爬的自我探索。
可能是他的怀抱,让林亦斯感到了温暖,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炙热,让周身的寒冷消散,林亦斯转身猛地躲进了霍衍的怀里,尽可能的让自己,缩进去。
他一个身高和霍衍悬殊无几的成年男人,再怎么往霍衍的怀里藏,也不可能全部躲进去,暴露在外的身躯,让林亦斯没有安全感,时不时的偷偷露条缝回看,发现整个房间除了他和霍衍,没有外人,才安心的缩在霍衍怀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放宽心。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偷看,重复几次,让霍衍心里一疼,把他抱得更紧了。
这是遭到打击后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霍衍知道。
明明他就在林亦斯身边,林亦斯还不放心的四处探望,林亦斯心里遭受到的打击,远比他想的要深,更重。
林亦斯觉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偷窥者的眼睛。地板上,天花板上,墙壁上,只要他能想到的地方,都遍布着仇恨的眼睛。
那些眼睛无声无息的叫嚣着、狂怒着,让他把不属于他的东西还回去;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嘶吼着让他偿命。
他不敢回头看,很怕再回头,面前触手可得的温热身躯,变成无常索命,让他为那些数不清的无辜人陪葬。
明知道脑海里的一切不会发生,林亦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这一切让他心底发麻,为自己不争气的坚强,更为自己祸害了那么多人。
林亦斯知道身边的人是霍衍,是那个敢作敢当又让他有了感情的霍衍。他缩在霍衍的怀里,闭着眼睛摸索霍衍的手。
好像知道他在找什么,霍衍一把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朵旁,轻声的安抚着,“宝贝,那些事不怪你。”
林亦斯咬紧了牙,不肯说一句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就算这些事不怪他,那些无辜的人呢?
他们本来有美好的家庭,快乐的生活,都因为他,一切都没了,该有多恨?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不如意。”霍衍绞尽脑汁的开导林亦斯,安慰人的事情,霍衍做的甚少,开导别人或许可以,但要开导林亦斯,对霍衍来说,难如登天,他怕说的越多越让林亦斯多想。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他们因为命运的安排,和你脱不开关系,就像我一样。”比方打来打去,霍衍觉得从自身下手,或许能让林亦斯好接受点,“我也因为你,才遇见了你。”
在他怀里安静很久的林亦斯,终于有了动静,霍衍察觉到很轻微的摇头,那是在否认。
霍衍心里一喜,只要人还能回应他,就说明林亦斯没有彻底沦陷在自责里。
“他们没我这份福气,不仅遇见你,还和你在一起。”霍衍温柔的说,大概是想起林亦斯刚才的动静,他低头在林亦斯的脑袋上轻吻了下,“造化不同,命运的轨迹就不同,因为你让他们遭遇这件事,说不定有些人还因祸得福呢。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你不能单单看见了有害的一面,就忘了还有利。”
霍衍舔舔唇,脑海运转飞快,努力回想前几天被迫看的毒鸡汤,想把林亦斯从低沉的痛苦里拉出来,他见不得林亦斯痛苦,尤其林亦斯在他面前痛苦。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就没明白迪恩为什么挑这个时间告诉你吗?”霍衍说,他个人觉得迪恩的动机不纯,“如果不是有目的,他会告诉你保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
“你该知道,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他的性格你比我了解,忠诚早就刻在骨子里,临死前能完成至关重要的一环,对他们来说,是无上荣耀的一件事。”霍衍看人的准确度很高,这和他的经历有关。
“宝贝。”霍衍亲了亲林亦斯的耳朵,这是林亦斯的敏感点,不出意外的收到林亦斯的颤动,他心里的柔软就像那被打泡发的蛋清,轻飘飘软绵绵的,“我对你的忠诚,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你该明白,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在你身边。”
“他们的家人该有多恨啊。”林亦斯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
霍衍抱着他的手立刻拍上他的背,给他顺着气,把人往怀里送了送,霍衍先叹了口气,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恨呢?这个世界有感情万千的家庭,每个家庭的感情基调不一样,失去一个人,对他们造成的感情创伤是不同的。”
“真的吗?”林亦斯动了动,一直蜷缩在腹部的两只手,缓慢却坚定的伸出来抱住了霍衍的腰,力气大的几乎要把霍衍的腰勒断,霍衍忙不迭的深呼吸几口气,林亦斯不肯松懈,仿佛他抱住的不是霍衍的腰,而是他眼前唯有的光明。
“当然了。”霍衍轻轻的松了口气,拍着林亦斯的背,数着拍子,“宝贝,世道轮回,万般皆是命。你不要太强求。”
“林谏也说过,让我不要太追着身世,可我那时候听不进去。”林亦斯的声音里染上了哽咽,有东西滴落在霍衍的衣服上,“现在,我后悔了。”
“乖。”霍衍哄着他,温柔耐心的声音让林亦斯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二十多年了,林亦斯没像今天哭的这么悔恨,哭的这么无助,好像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的哭声里有了绝望,霍衍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霍衍在林亦斯耳边很轻很轻的说,低低的叹了口气,呢喃着,“哭吧,我一直都在,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霍衍的话非但没能安慰到林亦斯,反而让他心里更难受了,这人啊,想着想着林亦斯也就哭不下去了。他抽了抽鼻子,闭着眼睛,额头抵着霍衍的肩膀。
眼睛很酸,心里平静了很多,对迪恩说的事情,有了新的认识。
但真正的看开还要一段时间,这件事将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等他有足够的勇气再面对,拿出来深度解剖。那时候,相信真正坚强的自己,能看得开。
大喜大悲后的身体总是虚弱的,林亦斯哭的太用力,身体透支让他困意上头,靠着霍衍的肩头,不经意睡了过去。
霍衍感觉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不再哭泣。猜测可能是睡着了,他的手轻轻的把林亦斯拉开一点,细看林亦斯确实睡着了。
紧闭着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无力的耷松着,映照着主人少有的脆弱,眼角和脸颊还残留着泪痕,嘴唇和鼻尖泛着红,看出来是真的哭狠了。
霍衍轻轻的把林亦斯的手拿下来,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俯身在林亦斯的唇上亲了亲,走了出去。
海维斯已经到了。
这位被霍衍撵回家,睡了不到半小时再次被拎起来的女中尉,睡眼朦胧,满脸茫然的看着在座的三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这三人像三堂会审是为了什么。
“海维斯中尉不用紧张。”埃文斯挂着和善面具,装起样子来还挺那么回事,只不过眼神里的疏离让海维斯意识到,总统找她有重要的事情。
“我不紧张。”海维斯干笑着应和一声,眼睛悄悄的溜向江旧年。
江旧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海维斯稍微放了点心,应该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她遵纪守法,跟着霍衍的日子里,也算是战功赫赫,没功劳也有苦劳。
埃文斯想找点把柄拿捏她,大概也不容易,心里把自己安慰的都要飞起来的海维斯,正襟危坐等着埃文斯的发难。
“海维斯中尉,你觉得泰勒家和涅槃实验有关系吗?”埃文斯直截了当的让海维斯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刚才埃文斯说啥?海维斯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没听清埃文斯的问话,又像是被这件事惊到了。
“这,”海维斯卡顿了一会,干巴巴的望着霍衍,“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你们一起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