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我是林谏的挡箭牌,是个心属联邦,想推翻实验室的背叛者?”林亦斯还是不愿意放弃一点一滴能知道真相的机会,在这之前,他要弄清楚涅槃,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背叛者,这不值得一提。”迪恩料到他们迟早会被抓,暴露在联邦眼前,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他的理想时间是完善林亦斯的性格之后,而不是现在。

“为什么……要修复我性格?”林亦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这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仿佛这句话拥有巨大的力量,能将一个人摒弃的比天高比地厚。

“因为你性格丢失。”迪恩说,“你四岁来实验室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说话,不会哭闹,检查来检查去,就怀疑是你性格有问题。”

“我是谁?”林亦斯问,问完恍然觉得这个问题变得不再重要,他又问:“为什么上层要修复我?”

“查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迪恩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叹林亦斯的遭遇还是叹什么,“你就是百年前林家的那个孩子。”

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但林亦斯一点都不开心。

他追着这个问题很久了,追的他忘了活在这世界上为了什么,追的他忘了这世界还有其他事情的,追的他忘了自我,忘了身边还有关心他的人。

追来追去的结果他是林家人,还是个没家没亲人的孤儿,这个答案好像并不能让他开心,因为随着这个答案揭晓的还有让人没法避开的痛苦,那些不愿让人知道的阴谋诡计。

他的存在对那些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噱头,也可能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幌子。

好像他活着,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完全都不用在意。

这些人,修复他的性格为了什么?林亦斯能想到。

“实验室建立之后,给你做手术的是林谏,也是他发现你性格丢失,需要修复。这修复的过程繁重冗长,每次你都要沉睡一个月,醒来全然不记得有这回事。”迪恩说,“有时候会丢失记忆,这都是预料之内的。”

“一直都是他给我做手术?”林亦斯问。

“是他发现你的,也是他把你养大的。”迪恩说,“除了他,很少有人能近你身,你知道什么是性格修复吗?”

“把别人的性格复制到另一个人身上,再进行调整,让这个陌生的性格适合这个人。”林亦斯说着话,声音低了下去,头也跟着低垂下去。

“你的性格,是整个实验室花了十年凑齐的。还没进行精心修复,你就走了,林谏控制不住你,长大后的你,精神力惊人,林谏不是你的对手,不敢贸然对你下手。”迪恩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林亦斯知道,他是几十个人的心血。

“他们为什么要修复我?”林亦斯再次问,声音低沉带着恨意。

“因为你是林家的孩子。”迪恩低低的叹了口气,似乎为林亦斯这样感到担心,他解释着说,“上层也不是很坏心,他们想通过你帮林家翻案,仅此而已,帮林家翻案就需要个正常人。”

“是吗?”林亦斯抬头,眼眶通红,眼睛里却没有泪光,他冷冷的看着迪恩博士,“那他们为什么要拉拢联邦的高层?”

“这……”迪恩词穷了,猛然看见脆弱的林亦斯,险些让他忘记眼前这个已经成长为大人的,是他们预测出的接近完美性格的成品。

“不说实话没关系。”林亦斯站起来,走到迪恩面前,“会有人愿意说实话的。”

埃文斯听完涅槃实验室方面的发言,结合霍江告诉他的事情,接受起林亦斯是林家人就坦然多了,心里也没有对林亦斯有所忌惮。

“这么多年,你们的精力都花在他身上,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他击垮?”埃文斯站出来说了句话,这话引得迪恩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你是奥斯汀家的那个,现在都做总统了。”迪恩对埃文斯是有印象的,他和奥斯汀家族有过往,曾经去奥斯汀做过客,远远的见过未成年的埃文斯。

“我感觉我的总统坐不久了。”埃文斯平平淡淡的说,听语气倒是轻松释然更多些。“有一群狼子野心的高层,我也不敢多坐。”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迪恩看过很多事情,多数都是因为利益,上层的那些人为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

“利益熏心的高层更可怕,我觉得我这个性子做不来傀儡,还是早早让贤。”埃文斯真的起了退隐的心,今天来个林家,明天来个奥斯汀家,后天再来个泰勒家,他就是铁打的心,也扛不起这么造。

“该说的能说的,就这么多。”迪恩看了埃文斯一眼,满目慈爱的看着林亦斯,“西里尔,这些本来应该是林谏告诉你的,结果他失踪了,现在我告诉你,你可能觉得很抗拒,但是没关系,你知道我就很安心了。”

“让我知道是上层的意思吧。”林亦斯承受打击的能力很强,强到上一秒还在悲伤,下一秒就坚强似铁,让想安慰他的霍衍,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霍衍时刻关注着林亦斯的表情,生怕他有一分一毫的不适应,或者不属于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霍衍高度的专注,让旁观的江旧年瞠目结舌,什么时候起霍衍变得这么贴心,这么细心,这么懂得照顾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一场恋爱能改变一个人这么多。

“是。”迪恩不加掩饰的肯定,让林亦斯心里难受了一下。

连这些事情都是上层点头,迪恩才肯告诉他,如果上层坚持不说,他可能还是一无所知,对自己身世的茫然要持续到猴年马月,这种不安骚动感,让林亦斯没来由的想发脾气。

发脾气这件事在林亦斯身上几乎是没有过的,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心平气和顺顺当当的,没有能挑动他情绪的事情,更没有惹他大发雷霆的时候。

猛然上来的脾气,让林亦斯感到陌生,陌生归陌生,不代表林亦斯不压制,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不耐烦的看着迪恩,“如果让我知道上层,你就会死?”

“不是。”迪恩缓缓的摇头,看林亦斯的目光充满眷恋和疼爱,这不仅仅是一种对实验品的态度,这么多年的路走过来,迪恩对林亦斯的感情多半像对待孙子,这时候看见他露出不耐烦,却值得让他欣喜。

因为林亦斯又多了一种正常人才有的情绪。

“还有……”迪恩微笑着,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呼吸顿住了一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林亦斯的眼睛极其缓慢的眨了眨,人跟着砸向了地面,倒地的瞬间张了张口,瞪圆着眼睛,一句话都没说的出来。

反应最快的霍衍蹲在迪恩身边,探探鼻息,冲几人摇摇头,迪恩死了。

冲击最大的要数林亦斯,上一秒还说着话的人,这一秒轰然倒地,与世长辞。

“还好吗?”检查完迪恩的霍衍,立刻回到林亦斯身边,半揽着毫无反应的人,担心的轻声问,他很害怕林亦斯因为受到迪恩的刺激,就失去理智,丢掉灵魂,从此一蹶不振。

“嗯。”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林亦斯急促的呼吸几次,闭了闭眼睛,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做了个简短的归总,迪恩的死亡早有预谋,大概也是他自己一心寻死,才能死的这么顺心。

迪恩临死前对他做的唇形,他依稀辨认出是金。

一个金字代表着什么?林亦斯想不到,乱糟糟的脑子也想不明白,这一天把他与生俱来,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推翻,重新建立出一个新说法,一个让他万念俱灰的说法。

他的性格是从别人身上复制下来的,被复制性格的那些人会怎么样,林亦斯比谁都清楚,走运的性格暴戾,不受控制;不走运的痴痴呆呆,变成傻子。

为了他这个人,到底害了多少人,他不敢想,更不敢算。

这漫长的过程中,因为他,有多少人惨遭毒手,他的存在为多少人带去痛苦,毁了多少个家庭。

这些事情,和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编织出一张庞大无边的网,四角缀着道德良心的符文,将林亦斯笼在其中。任他铜皮铁骨,道法高深也不得出入。

心理沉重的压力压的林亦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张着嘴巴辅助呼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顺利的活下去。

迪恩的尸体被埃文斯叫人抬下去,迪恩一死,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林亦斯时不时的粗重呼吸。

“你怎么了?”霍衍早就发现林亦斯的不对劲,观察他好一会,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着急的追问着。

林亦斯说不出话,只轻轻的摇头,把头往霍衍的肩膀上靠了靠,仿佛为自己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港湾。

很少见到他这么脆弱的霍衍,怔神了一瞬,回过神来,一手揽着林亦斯的腰,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的安抚着。

霍衍能感受到林亦斯内心深处的煎熬和自责,以及对那些不明身份人的憎恨。

他没在林亦斯身上见到过消极的一面,要么平淡要么开怀的林亦斯让他忘记,人不光有正面,还有反面。

今天,他见到了林亦斯藏在心底,没有展露过的反面。

它是那么的不讨人喜欢,同时,又那么的让人心疼着。

霍衍心疼,心疼林亦斯追着想着的美好,却得到一个天崩地裂的结果。

这怎么能让他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