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斯直觉格特洛忽然的坦白有猫腻,在他还没想到是什么原因的时候,格特洛昏昏欲睡的样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从他把格特洛带出来到现在,格特洛没有好好睡过。

怎么会在北斗尾星的基地上,坦白的这么畅快,入睡的这么迅速,他反应过来捏住格特洛的手腕,手下的脉搏几乎没有,明示着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仿佛一辆要到终点的列车。

林亦斯放下格特洛的手腕,低头凝视眼皮沉沉的格特洛,这个人生平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让他阻止林谏,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格特洛一死,这个世界上知道楚云行身世的人,几乎没有了。

那楚云行怎么办?他知道楚云行内心的渴望,对家人对亲情的渴望,比他浓烈。

“通讯给我吧。”林亦斯转头对一星说。

一星手一抖差点把通讯器摔了,他看看手里的通讯器,再看看面不改色的林亦斯,想了想还是把通讯器交给林亦斯,给了林亦斯后,他识趣的暂时回避。

“他死了。”林亦斯说:“你的计划……”

“没关系。”楚云行回答,听声音感觉不受格特洛死了的消息影响,实际上林亦斯也不知道楚云行到底感觉如何。“有他没他一样。”

事实如何林亦斯没追问,出于对楚云行的尊重,和任何人做朋友也要懂得进退,他想了想问:“林谏还跟着吗?”

楚云行这个人的特点是挚友交代的事情绝对没条件的完成,在若有似无的勾引林谏跟着他们的这件事上,处理的细致微妙又不那么的让人怀疑,林谏这种老江湖纵然心里有所怀疑,却还是不能控制的跟着楚云行的脚步走。

这时候正在楚云行身后不远处跟着,还在防备着不让楚云行发现。

“胃口一旦被吊起来,不得到个答案,是不会有个结果的。林谏你也了解,我都是按照你的计划来的,他怎么可能半路跑了。”楚云行说:“倒是格特洛的死亡,如果让林谏知道,可能有不利的事情。”

“他不会知道的。”林亦斯信誓旦旦的说:“格特洛一直‘活’在北斗尾星基地上。”

楚云行默了一会,回想起林亦斯刚才笃定的语气,贸然笑了一声,“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林家人,这份自信都让我刮目相看。”

“你相信他的话?”既然楚云行说到这件事,那林亦斯就不偏不倚的接上话,“听他的这段话,我像在听无脑的爱情小说。”

“也不无可能,最简单直白的验证方法,就是找礼敦家的人,验个基因谱,那么一切都水落石出,端看你想不想了。”楚云行说,说完觉得以林亦斯的为人,这种事他断然干不出来,于是补充着说:“这完全取决于你个人。”

“嗯。”林亦斯简短的应了一声。

楚云行没法从这简短的一个字里提取到林亦斯的想法,为了缓解林亦斯此时的慌乱紧张,他说:“亦斯,人到这世界上走一遭,不仅该有阴谋诡计,还该有喜怒哀乐,联邦的世界很美,你该多看看。”

“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林亦斯的确把格特洛说的话放在心里,要说真上心还没到那地步,说不在意还是有点在意,林谏不老实告诉他真相,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林谏想说,早就说了。

拖着不告诉他,可能真的像格特洛说的那样,想控制他,可惜的是长大后的他,和林谏实力相差不多,控制起来就是鱼死网破,林谏才选择曲线救国。

“刚刚。”楚云行回答。

“安慰的太烂,等能把你打动再来安慰我。”林亦斯说完挂断通讯。

他看着仿佛酣然入睡的格特洛沉思了一会,豁然转身往外走,路过一星的时候,把通讯还给一星,遥遥的对一星说:“看好他,别让任何人接近。”

一星收好通讯器,对着林亦斯离开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这么晚他要去哪?

林亦斯没去哪,在北斗尾星基地,他去哪里都不安全,尽可能的不给霍衍添麻烦。刚得到一腔复杂的资料,他需要找个地方消化。

格特洛说的事情尽管都是和他有关的,真正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空旷的平台,微凉的风轻轻的吹过,半空中挂着稀稀拉拉几颗人造小行星,一闪一闪的装作天气很好的样子。

林亦斯失神的凝视着那时圆时半月牙的月亮,他想,格特洛说那时候金家两姐妹是全联邦女性羡慕的对象,算下来礼敦家和林家是不折不扣的亲戚。

他曾经查过礼敦家的族谱,那上面没有一个姓金的人。

格特洛在骗他?似乎没有必要。

林亦斯长叹口气,身世是个难解开的枷锁,限制他的举动,也困住他的思想,让他在人生前进艰难的同时,还被个不解的身世之谜压的喘不过气。

他很希望有个人在这时候劝劝他,劝他说:过去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

“林秘书,这平台不安全,想看星星月亮回房间看一样的。”霍衍从旁边走出来。看那换了一身行头,衣衫完整的姿态,应该是和人刚谈完事。

“将军,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林亦斯的目光在霍衍衣领处一扫而过,“倒是将军,知道这地方不安全,还……”

“这不是担心林秘书么。”霍衍踱步到林亦斯身边,和他肩并肩站着,抬头看着那弯奇怪的月亮,几不可闻的说:“格特洛死了?”

“嗯。”林亦斯轻声应答,“死前留下一堆让我疑惑的话。”

“什么?”霍衍转回目光直视林亦斯,清晰的看见林亦斯纤长的睫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影着转变的月亮,也倒影着林亦斯心底的茫然不安。

“百年前的礼敦家,有过一位姓金的女主人吗?”林亦斯的声音轻而飘忽,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句话吹散,咬字清晰的坚决力度让这句话传到霍衍的耳朵里。

霍衍拧巴了下眉,百年前的礼敦?他看着林亦斯问:“我可能要做点危险事情,你需要帮我保密。”

“?”林亦斯扭头看着义正言辞的霍衍,表情微妙茫然,不懂霍衍忽然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霍衍不和林亦斯解释很多,取出猎刃,直接调用猎刃开始查看。猎刃的办事效率没的说,眨眼间就把礼敦家的族谱调了出来。

“看看?”

林亦斯按住霍衍把猎刃递过来的手,动作轻微的摇摇头,“我看过了,没有。”

霍衍操控猎刃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收起猎刃,说:“那只能问诺曼尔了。”

“我觉得诺曼尔将军不知道这件事。”林亦斯说:“百年前的事情被抹去痕迹,那这种秘密都随着知情人的去世被埋葬,杜绝一切流传下来的可能。”

“为什么忽然查起礼敦家?”霍衍问,他觉得礼敦家没有操控性格改造师的能力。如果非要在联邦的高层里面选一个的话,那他霍家应该是最热门的,“百年前的事情和礼敦家脱不开干系?”

“霍衍。”林亦斯忽然郑重其事的喊了一声,这声喊让霍衍闭嘴,静静的看着林亦斯,所有的话语都在眼神里,“我一直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问过林谏,他说我发烧,烧忘了。越长大追问的越少,渐渐的我相信这个说法,直到在实验室里听见林谏和人谈起我的身世。”

林亦斯第一次对人说起往事,除了紧张还有害怕,怕不被理解,最主要的是听他述说的是霍衍,这个本来就让他有着不同寻常感觉的人。

他的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抬头眯缝着眼睛像是找不到焦点似的,迷糊着说:“林谏说我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他和我说我是林家的人,但今天格特洛说,我是礼敦家的人,所以……”

“你想知道你到底是谁?”霍衍听到这里,算是弄明白是什么让林亦斯半夜在这平台上看星星月亮了,他浅浅的出了口气,试探把手搭在林亦斯的肩膀,象征安慰似的拍了两下说:“我会尽全力帮你,诺曼尔那边我去说吧。”

“不用。”林亦斯说:“正好我和诺曼尔将军有些事情要谈。”

霍衍惊讶的看着林亦斯,什么时候他和诺曼尔有事情要谈了?霍衍不明白的看着林亦斯,“林秘书,你到底是难过搞不清自己是谁,还是借着这个机会要和诺曼尔谈谈?”

“都有。”林亦斯甩开霍衍搭在他肩上没放开的手,“但我这个人,天生性情凉薄,对情绪的持久度不长,就算难过也只是一时。”

“那喜欢呢?”霍衍冷不丁的问。

这个问题把林亦斯问住了,他怔怔的看着霍衍,仿佛因为话题转变太快,没转过脑子似的傻了。那副难得呆萌的样子戳中霍衍的内心,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俯身在林亦斯的唇上蜻蜓点水。

一触即离,让林亦斯连推拒的反应都来不及做。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敢这么随便的对自己了?

林亦斯纳闷的想,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