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从石门走出去以后,沿着一条蜿蜒看不到尽头的甬道一直走。

墙壁两侧的长明灯从每十步一盏,到后来走出去三十几步都看不到一盏了。

前方仍旧看不到尽头,且总有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刮来,让人觉得心里毛毛躁躁的。说这里是墓室吧,他却就只有一间石室,说是一条密道吧,修建的又像个墓室。

而且这么长,这么远,这难道是将整个山打穿了?要通到山下去吗?

在这个既没有法术有没有科技的古远的年代,想要打穿一座大山可不是个小工程的

顾绵越走心底越是没底,光线也几乎暗的看不见,需要用手摸索着石壁向前,几乎让人怀疑前方不是出口,而是通往无尽深渊的地狱。

忽然,她脚下传来噗嗤一声,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的另一只脚是踩在实地上,所以下意识的以为是泥,还用脚碾了一下……

奇怪,这地方虽然阴冷潮湿,却并未有水,怎么会有泥?

就在这时,黑暗的前方倏地亮起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一头高大凶猛的恶狼站了起来,走到甬道中央,直勾勾的盯着顾绵。

紧跟着黑暗的前方唰唰唰的又亮起了五六双绿幽幽的眼睛,并且缓慢的向顾绵靠近,发出危险的狼啸。

“嗷呜!”

“嗷——呜——”

顾绵:“……”

——

谢安从灵台之上抽出三根香,长明灯上点燃后,对着牌位拜了三次,将香插上。

甬道内回音悠远,有急速奔跑的声音传来,随后石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狼狈的身影窜了进来,立即回身将石门推上,靠着石门大口大口的喘气。

狂追一路的狼群被堵在门外,不甘的嚎叫,声音此起彼伏。

顾绵气还没喘匀,一抬头,就见正在上香的谢安,穿着一身儒雅的青色长袍,笔直的站在灵台前。她心底咯噔了一下,这人什么时候醒的?

谢安上完了香,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甚至也没有问自己先前为何只着一条亵裤,上身未着寸缕,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平淡的道:“去哪了?”

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刚才还说再见,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顾绵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也不知道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心底敲锣打鼓,甚是不安。

谢安转身朝她走了过来,距离她一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目光盯在她,眉头皱着。

顾绵暗暗吞了口口水,怀中的灵溯镜顿时成了烫手山芋。若是刚才能就此逃出生天,谁还会怕他,可是谁成想她竟又被狼群追的跑了回来。外面的那群可不是普通的狼,她原本还想凭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将它们打飞,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可结果……若不是顾绵跑得快,她险些被撕碎了。此刻被堵在这个密闭的石室之中,一切就又都成了未知数。

他已经发现灵溯镜不见了?已经对他起疑了?若动起手来……原本她是有三成的胜算。

毕竟普通人可以睡个三天三夜的药效,对他来说顾绵都做了折半的心理准备,估摸着多少也得一天一夜,哪成想这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醒了!

结果只有两个,若不是他体质过人,就是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被迷晕过,只是在陪她演戏。

这个念头一起,顾绵顿时紧张起来。那她先前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岂不是就不打自招了?

她身边没带武器,适才的三成胜算还要打个折,一成都没了把握。

但她仍旧警惕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暗暗蓄力,她还有一身力气,若肉搏起来,拼死他也占不到便宜。

顾绵的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场全武行,纵使你是屈指就能夷平一座山的大魔头,但没了法力,在这里你顶多比我武力高点,可我力气也是不小的!

顾绵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随时准备战斗。岂料面前的谢安却突然蹲下身,拿起了她的一只脚。

顾绵一愣,这是什么招数?她下意识的想要踹他一脚,结果谢安又把她的鞋子脱了。

鞋底一番过来,谢安顿时嫌弃的皱眉:“我说怎么这么臭,你踩屎了?”

顾绵:“……”

她把顾绵的鞋子扔了,然后脱下了自己的给她穿上,大的像船一样,鞋内还带着他的温度。他放开了顾绵的脚,让她踩在地上,又看了一眼她刚刚被恶狼撕坏的衣服下摆,抬眼看她:“受伤了吗?”

顾绵愣愣的摇头,不确定的看着他,“把你的鞋子给我穿,你怎么办?”

“我不怕凉。”

“踩到石子会咯脚的。”

“没关系。”

顾绵就没再说什么,大船鞋子里的脚趾蜷起来,有些不适应的空旷。

“我刚刚醒来时看到了这个。”谢安拿出赵晋珩写的那个纸条递给顾绵,“外面不知乱成什么样,明日大婚,怕是不能如期举行了。”

顾绵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又暗暗打量着谢安的神情,还想着大婚那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装的?这很难判断,毕竟从上一次的经验来看,他的戏很好。

“你在看什么?”谢安迎着她打量的视线,坦然的回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的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是……那个,我刚刚想出去看看有没有出路,结果碰到了一群狼。”甭管他是不是装的,既然没戳破那层窗户纸,没撕破脸皮,她也继续装就是了。

“没关系,有我在。”谢安朝灵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顾绵说,“本来还想大婚之后带你来祭拜他们,既然已经到这了,上炷香再走吧。”

顾绵点点头,趿拉着他的那只大船鞋走到牌位前。

主位上分别是谢怀王和其王妃谢黎氏,下方则是一儿一女,谢无畏和谢无暇。外界都以为他们一家隐在天虞山上,却也没错,只不过活着的只剩他一个了。

顾绵燃香三拜,然后插在了香炉中。

“走吧,我们出去。”

谢安朝她招招手,然后推开石门,那些原本狂躁的狼群一看到他顿时像听话的乖乖狗一样,摇着尾巴围着他转悠,也不乱吠了。

顾绵惊奇的看着那些站起来比人还高的恶狼在谢安的手中讨巧卖乖的模样,“这是你养的?”

“是我赎回来的。”他摸了摸那为首的两只狼的脑袋,“别看他们现在这样凶,小的时候却被人当做狗卖给了牧羊人,我可是费了好一番经历才找到它们。”

顾绵:“……”

再看那两只狼,眼神就变的不一样了。没想到刚刚追的她吓出来一身冷汗的,竟然就是当初的那两只她从狼窝里抢回来,总喜欢缩在一块的小狼崽子。

都长这么大了,长得也太快了,这是什么品种?

果然是狼大十八变,那么凶的吠她,莫不是认出了她,来报当初的拐卖之仇?

谢安主动和她说狼是赎回来的,是何意?在点拨她?

脑袋里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着,他从未提及灵溯镜,是没发现丢失?还是明知不问?

顾绵胡思乱想,一路紧紧跟在他的身侧,实在是不跟紧不行,那些大恶狼寸步不离的跟在谢安的身后,仿佛在护送着他离开一样,顾绵稍稍掉队落后一步,就会被它们乱吠着威胁。

谢安突然侧过身,抓起她的一只手攥在掌心里,“跟紧我。”

他的手不如脚暖,温凉的感觉包裹着顾绵的指尖,甚是奇怪的感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应,谢安拉着她跟紧自己的步伐,淡然的说:“你我既然已经约定成婚,早晚都是做夫妻的,牵着手并不算逾越吧?”

顾绵呵呵一笑,“你之前不是还挺反感被我要挟着成婚这事的吗?此刻倒是比我还主动。”

“是吗?那是你感觉错了,我从未说过反感。”

他步伐不紧不慢的,到了光线越来越黑的地方,走的就更慢了。顾绵觉得他可能是怕踩到屎,毕竟给了她一只鞋,他还光着脚呢。

以他们这速度,等走出去,估计天虞山也没剩几个活口了。他不急,顾绵就更不急了,山上那些人不过都是幻镜中的投影,是生是死于真实世界中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幻镜中,真实的不过只有三个人,她唯一需要防备和盯紧的只有眼前这个。

黑暗中,谢安又开口,淡淡的声音在问,“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的?”

顾绵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顿了顿,道:“那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去墓前祭拜的时候,遭遇了埋伏,是他们救了我。当时,那女子像是中了什么剧毒,很虚弱,我感念他们的救命之恩就收留了他们一段时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时全天下都贴着他们的告示,你在找,朝廷也在暗中的寻找,我怎么会认不出?不过我当时在伏击中也是受了重伤,自然没精力去管那些。后来我伤重渐渐好转,他们也就不告而别了。”

这段故事是真的,只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叶小姐伤重不治,郁郁而终。不告而别的顾绵在白灵的帮助下幻化成她的模样,继承了叶帛的身份,便于继续隐藏和接近他。

谢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她一向喜欢救人为乐,救你倒也是很符合她的作风。只是那毒,定然让她受了不少的苦。”

话至最后,轻轻一叹。

前方又见到了光亮,顾绵透过那微弱的光芒看清了他清隽的脸,眼眸低垂着,长睫遮住了眼中的光,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难过。

顾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鬼使神差的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满天下的张贴告示,难道不是仇人吗?”

谢安摇头,侧过脸看她一眼,郑重的说:“她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