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三丁那头出了岔子,实际上,从他们刚一到天虞山的脚下,就已经被人监视了。

待将抢来的货物卸下,正准备和兄弟们分配那些姑娘的时候,呼啦啦的从四围冲上来一大群持刀的人,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彭三丁心头一跳,大声喊道:“兄弟们,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动刀可是会伤了和气。”

一身紫衣的女子自众人中走出,她声音格外的沙哑,甚至有点难听,“彭三丁,你违反山规,无视山主的命令,按例当诛。”

彭三丁虽然心慌,但却还没到乱了分寸的地步。他心知这罪是万万不能认的,上一个触犯了山主定下条例的人,被扒皮抽筋,已在山顶的旗帜上挂了两年,都风成干尸了。

彭三丁心思电转,“这,这林护法误会了,我怎敢知法犯法,这些女子我请回山上,是……是为了给无极殿清扫除尘的。山主久未归山,我们又都是一群粗老爷们,自然没有女子细心。我原打算是让她们干完了活,付了报酬,就送她们下山……”

不等彭三丁说完,林聪已走到那群女子面前,挑了个情绪最激动的拽了出来,撤掉她嘴里的布条,问道:“他所言属实吗?”

那女子浑身颤抖,撕声喊道:“假的!他杀死我爹娘,又奸杀了我姐姐……”

“贱人,竟然诬陷我!”彭三丁勃然大怒,挥刀就欲砍向那名女子,心想着杀鸡儆猴,看她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岂料半路却被林聪一剑挑开,沉声下令:“全部拿下!”

“林护法,你怎么能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冤枉啊!”前来捉拿他们的都是山主手下的高手,彭三丁等人根本无力反抗。

见林聪充耳不闻,彭三丁急的大喊:“我要见二爷,我要见孙二爷!”

这回林聪倒是看了他一眼,挑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的孙二爷都自身难保了,可没空见你。”

彭三丁一愣,便见林聪上前几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山主将管理的权柄交给孙逆暂代,他便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彭三丁,我劝你看清谁才是这天虞山的主子,别站错了队,最好将知道的都老实交代了。莫要像那代常江一般,背叛山主,最终被五.马.分.尸,我记得当时其中一匹马上还坐着你吧?”

彭三丁想到去年将代常江五.马.分.尸的场面,当时看到代常江惊恐害怕的神情,他只有兴奋和报复的快/感,朝廷的走狗却坐到了副山主的位子,枉费了山上兄弟对他的信任,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

可若换位思考,被绑住四肢和头部的若是他……彭三丁不寒而栗,全身忍不住打颤。

林聪满意的看着满眼惊恐的彭三丁,摆了摆手,命人将他们全部羁押带走。林聪转向那群姑娘们,指派两个人将她们送出山去。

——

无极殿在天虞山的最顶端,有薄薄的云雾缭绕,仿若置身云端。

天虞山的整个山尖都被削平了,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的,形成一个极大宽阔的平台,其上铺着青石板砖,围建了一处宽阔的演武场,中间是擂台,左右两侧是长长的武器架,上面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

在远处建了几幢琼楼玉宇,那便是无极殿,在这偌大的山顶孤零零矗立,显的空旷而凄凉。

此时明月当空,万籁俱寂。漆黑的夜色下,处处严守的密不透风的马匪窝,这里却罕见的无人看守。许是因为是山巅的缘故,除非你插上翅膀,否则甭想略过山下的重重关卡来到这里。

叶帛躲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再三确定无人,便迅现身,动作轻灵敏捷,未发出一丝声音,形似一阵风般轻飘飘的闪入了殿内。

无极殿极大,一个正殿两个偏殿,其中一个偏殿改造成了武器库,另一个偏殿空置着。正殿分为议事书房连着后殿的寝房。

里面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点着,四围静悄悄的,除了蝉鸣鸟叫,未见人影。

叶帛参观了一圈书房,翻看了书架上的藏书典籍,多是兵法、阵法一类的,不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翻看过了。

那些放在手边最长翻看的,是一些修仙练气的初级入门心法,据说这东西是皇室秘传的长生法宝,后来老皇帝暴毙之后,这些典籍的抄本就大肆流传到了民间街市上。

物以稀为贵,当这东西只存在传说中,而且独一份的时候,人人都惦记着。可如今随处一个小摊上都能看见,便屡见不鲜,多数人的心里还会觉得这是假的。

即便有人抱着猎奇的心态买回去,看到那些密密麻麻拗口的字,八成都会放弃,扔到一边吃灰去。

让叶帛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竟然是正本。不过她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把书放回原位,又朝寝房走去,房间内的陈设简单,一目了然的空旷,冷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叶帛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她坐在床边,左右翻看是否有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忽然听到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的动静,紧跟着便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朝里走来。

她心头一跳,无极殿只有一个出口,她此刻若出去,必然会正面碰见那些人。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窗户,都是关着的,若破窗而出,必然也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她虽然有把握从这群凶悍的马匪窝里全身而退,但对上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叶帛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当机立断的钻进了床底下。复又想起床上她刚刚坐了一下,平整的床铺做出了褶皱没有收拾好,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叶帛不敢轻举妄动,便在床底下蛰伏不出。

进殿的乃是一行四人,为首之人着一身玄衣长衫,黑发半冠,鬓若刀裁,眉如墨,端的是满脸刚正不阿的浩然正气,可唯独那双冷隽的黑眸,波澜寂静,深不可测,让人望之便觉周身一寒。

玄衣男子的身侧跟着默然不语冷面女子林聪,再后则是赵晋珩,与臭着一张脸的楚瑜。

楚瑜是个急性子,他非常看不惯赵晋珩慢悠悠,什么事都不急不慌的态度。所以这两个人只要同处一个空间,楚瑜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

适才也因为在处置孙逆一事上和赵晋珩发生了分歧,楚瑜觉着孙逆在天虞山上霸权已久,有了一定的势力,杀人要立刻,以防夜长梦多。

赵晋珩却觉得应该则一良辰吉日,选一风光好,地处开阔之处公开行刑,这样可以起到警戒,杀鸡儆猴的作用,以后山上的人便不敢轻易触犯条律。

谢安不耐烦听他们吵,可这两个人偏偏就爱在他面前争执,每次还都要他做裁判。

谢安颇为怀念可以随意屏蔽听觉的时候,他顺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楚瑜说道:“山主,客栈逃走的那两个杀手都找到了,不过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死透了,是被人一剑封喉。”

“这些杀手的身份,是江湖上第一刺客门的王牌杀手,一次出动二十几人,雇钱便要付千两。我总感觉这些人和以往那些为了朝廷的百万黄金而前来刺杀的人不同,山主,是否要继续追查?”

一旁的赵晋珩接话道:“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次刺杀了,从江湖刺客,到有组织有纪律的杀手组织,银牌、金牌、王牌,一次出手比一次阔绰,雇佣这些人的钱都足够百万了,显然不是为了朝廷的那点佣金才对山主动手。”

楚瑜斜了赵晋珩一眼,“显而易见的事,关键是你可知这幕后主使者为何这般针对山主。甭说什么为民除害这种冠冕堂皇的正以由头,我是从不信有那种大公无私之人。”

赵晋珩摇了摇扇子,“其实也不难查,只要我们深入这个刺客组织,得到他们往来的账本,不就知道是谁雇佣的他们!”

楚瑜讥讽,“说的好像去邻里家串门一样,那么容易,不如你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看看会不会被戳成筛子。”

赵晋珩无奈,“楚瑜,咱们这是在说正事,正当的讨论,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也请你收敛一下你的臭脾气,在山主面前不得放肆。”

楚瑜哼的一声,还待在说些什么,一旁的林聪听不下去了,蹙眉斥责:“好了,你们两个都闭嘴吧!”

这才都消停了。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谢安翻了一页书,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伸手去摸桌上那杯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收回视线,淡淡的说:“彭三丁带回来的那些女子,现下都在何处?”

林聪道:“已经按照山主的意思,让人将她们送出山了?”

谢安嗯了一声,随手点了一下赵晋珩,“杀手一事便交于你去办吧,查不查得到雇凶的人无所谓,只要别让他们再突然冒出来烦我就成。”

赵晋珩得意的朝楚瑜看了一眼,当即抱着扇子作揖,“是山主,定不负嘱托。”

楚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非常的不信任赵晋珩的能力。又听谢安点名,“楚瑜,你继续去做我之前吩咐的那件事。孙逆等人就交给林聪处置,都出去吧,无要紧事别来烦我。”

山主下了逐客令,几人便都识趣的退出了无极殿。

只有楚瑜还站在原地没走,他待那两人出去后才开口:“山主,那两张画像已经贴遍了全国,没有一个相似的人。京城的小皇帝得知您再找那两个人,也暗中派人去搜寻,朝廷的门路广,人也比我们的多,他们都没有任何收获,只怕您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谢安放下了书卷,抬眼看向楚瑜,“不在了?你说她死了?”

楚瑜心知山主不爱听这话,立即摇头,“可能是去了其他国,也可能改头换面了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在按照那两张画像去找,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说什么?”

“山主,这半年以来,你除了这一件事,其他的都漠不关心。就连那小皇帝几次派人前来山门前骚扰你也置之不理,换做从前你早带着兄弟们杀到京城去了。属下说句逾越的话,山主变了,变的不像从前那么桀骜,一身热血仿佛都冷成了冰碴,属下有时候都觉得你很陌生……”

楚瑜说出了长久以来的心里话,还颇为忐忑山主的反应。没想到山主听后只是淡然的看了他一眼。

“活的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楚瑜愣了,山主还没到而立之前,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你走吧。”谢安挥了挥手,不愿在多说,起身朝后殿的寝房走去。楚瑜见状只好对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先行退去。

谢安边走边解下了身上的玄衣外衣,随手搭在屏风上,只着一身白色里衣走到床前。

看到榻上的被褥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不动声色的坐了下去,修长的两条腿搭在床沿边,一个接一个的脱着鞋靴。

榻下的叶帛看到那两只修长的小腿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知他灵觉敏锐,呼吸都不敢大声。

叶帛听到床板咯吱了几声,人像是躺了下去,不多一会,上方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叶帛又等了半个时辰,确定对方真的是睡着了,她才悄无声息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哪曾想刚露出一个头,脖子上唰的一下就架上来一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