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谢安提着满鱼篓鲜活蹦跳的鱼儿和一只鱼竿回到树屋的时候,看到地上泛黑的血迹和那具眉心钉着箭的死尸,脸色渐渐的沉落了下来。

他将鱼篓和鱼竿扔到了一旁,大步朝树屋内走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饭桌上还摆放着早已凉透了的饭菜,顾绵不知去了哪里。

谢安转身出门,仔细观察院子里打斗的痕迹,然后来到那具尸体旁,谢安踩着对方的脸将那支箭从眉心拔了出来。

很普通的铁头箭,外面的兵器铺随处可见,但却是木屋中从未有过的东西。

“出来!”

谢安沉声一喝,外面立即现身了两个黑衣人。急忙行至院中跪了下去,抱拳请罪,“属下未能拦下右护法,还请山主恕罪。”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他淡漠的声音之下是让人胆寒的冷厉。

那二人抖了抖,其中一人低头快速道:“右护法给那位姑娘下了七步断肠毒……毒发时,一白衣少年从天而降,一箭射中了右护法,带着那位姑娘离开了。”

“七步断肠?”谢安脸色微变,目光转向说话之人,“她死了?”

“被带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但中了七步断肠,堪比十倍□□,百倍鹤顶红,将会受尽折磨痛苦,最终穿肠烂肚而亡,死状无比惨烈,除非神仙下凡,否则必死无疑。

后面的话下属在谢安目光注视下没敢说出口,他们心知山主很看重那位姑娘,生怕被他的怒气牵连,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鱼篓突然倒地,十几条鱼翻滚着滑了出来,在干土地上挣扎翻滚,沾了满身的泥土,努力的张腮呼吸。相距那十几条鱼的不远处,地面也有挣扎过的痕迹,还有一滩已经污黑的血迹。

谢安看着那鱼,想到了顾绵,毒发之时,她是否也是这般挣扎的,无助而绝望……

心口忽然有些不适,微微的酸涩刺痛,谢安抬手摁了摁,低头看着胸口,这种感受很陌生,像一股电流在无形鞭打着心脏。

他试图压下这种不适,却适得其反,谢安不自禁的抓紧胸前的衣裳,深吸了几口气,他转眼看向那二人,寒声问道:“那个白衣少年是谁?”

“回山主,不曾见过。”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二人齐齐朝南边一指,谢安便立即转身,大步朝那个方向而去。两名属下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天上雷声滚滚,日月交替之时,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树屋掩埋在了一片水雾之中,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那些濒死的鱼儿遇水再次鲜活的蹦跳起来,然而不过是短暂的生机,若不能立刻回到海洋,等待它们的仍然是死亡。

狂风暴雨的夜晚,无星无月,天地正因某个人的心情在发生改变。

白灵站在窗口往外望了一会,风势忽然一转,风吹刮雨水朝他打来,白灵连忙关上了窗户,弹了弹身上迸溅的雨滴。

转身一看,床上的女子仍然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棚顶,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你冷静完了吗?”

白灵先喝了口凉茶,走到床边,拿起她的手腕把脉,满意的点点头,“毒基本稳定了下来,恭喜你,大难不死。”

顾绵微微偏头,看着白衣俊秀的少年,“你既然是镜灵,为何不早点出现,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也不至于……”

白灵不失礼貌的微笑,反问道:“你以为他一直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呢?”

你以为他喜欢你?伤好了却不走,还跟你在这荒山野岭打猎钓鱼挖山珍,过着悠闲自得的日子是因为他看上你了?别傻了姑娘。

白灵给她留了面子,嘴上留德,没将心里话完全讲出来,“他只是在等我现身而已。没有我,他无法操纵这幻镜中的场景,只能日复一日的过着枯燥的生活,他等得了吗?”

他可是传说中活了上千年的人,在这没有法术的古早世界里,怎么可能在重活千年,必然会枯燥无味的想死,换做是谁都等不了的。

白灵道:“古往今来,进入灵溯镜中的都是一人。镜灵会自动认主,保护主人直到从这幻镜中安然离去。是你先开启的灵溯镜,我便认准了你,他半路杀出来将灵溯镜夺去,强行改变这幻镜中的世界,这是强盗行为,我不愿追随那样的人,便一直藏着不现身。他找不到我,自然只能来找你。若你死了,我便不得不认他为主,供他差遣。”

不知是毒药伤了嗓子,还是硬憋着的情绪所致,顾绵觉得喉咙哽咽的生疼。她努力的控制声调,轻轻的说:“所以,他派人来毒杀我,他为何不亲自动手呢?”

白灵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琢磨着道:“八成是受过你的恩惠,不好意思对你下手?”

顾绵笑了一声,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如果她早发现了,一定不会救他,一定会躲他远远的。

现在在回忆起过去相处的一幕幕,她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而他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估计还会觉得她很可笑。

顾绵偷偷抹掉滑落的眼泪,颤声问:“现在,我该怎么办……”

“把伤养好,杀回去,夺回灵溯镜。否则,在这个本没有你存在的世界中,你会被灵溯镜当做入侵的异类,被幻镜吞噬,永久消亡。”

“我会死?”

“暂时不会,不过在这样过个三年五载的就说不定了。”

“我想静一静,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可以吗?”

白灵微微一笑,“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话落,白灵合门出去了。

这一夜的暴雨格外的凶猛,深秋将过,寒冬即将来临,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

听了半宿的雨声,顾绵心中的诸多杂绪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她其实陷的并不深,谢安的身份和这一剂要命的毒就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将心底悄然萌发的嫩芽斩草除根了。

她坚定自己是要活下去的,师父还在等着她将灵溯镜给蓬莱皇女送去,师兄找不到她也也一定会着急。

幻镜中的时间相对现实是静止的,这里过去万年,外界不过一个呼吸间。她颓废了这么久,以前得过且过,现在有了目标,便不能在如此浪费下去。

时间就是生命。

清早天一亮,白灵便出现在了顾绵的面前。她余毒未散尽,又一夜未睡,脸色不大好看,但人已经冷静了下来。静的有点太彻底,像一滩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你想通了?”

顾绵点了点头,道:“他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的夷平一座山,即便在这没了法力,我也是打不过他的,你能帮我吗?”

“那是自然,我是你这头的?”

顾绵扯着嘴角,露出个勉强的微笑,“你叫白灵是吗?还请多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