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进屋之前,特意在门外存水的缸里照了照脸,抠掉额头和鼻梁上的几个泥点子,又拍了拍脑袋上的灰,这才挺直了腰,推门进去。
姜海的家顾绵刚被救回来的时候住过几天,也是这屋,所以她对屋里的格局还是很熟悉的。
小屋不大,摆设也很简单。北墙的柜子上供着个牌位,是姜海他爹姜燕来的。南窗下是个两米多长的土炕,炕头铺着被褥,那人静静的躺在其上。
顾绵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炕沿有点高,到她的腰了,她撑着边一跳,屁股坐了上去,两脚也离了地。
顾绵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侧身凑近他看了看,他合着双眼,正睡着,呼吸仍旧很微弱。脸上干干净净的,除了有些苍白没什么伤处,一如她清早离开的时候。
顾绵安心了。
昨晚没睡好,今天一早又起来爬山涉水的采菌菇,卖菌菇,好不容易满载而归,回来又受了不小的惊吓。
顾绵觉得又累又疲乏,她歪着身子朝炕里凑了凑,枕着谢安余下的半截枕头睡着了。
顾绵衣服的口袋拱了拱,钻出了两个灰绒绒的小狼崽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阵,没听到母狼的回应,两个小狼拱着拱着钻进了被窝里,枕着谢安的胳膊睡着了。
谢安是头冲着炕边竖着睡的,顾绵是贴着炕沿横着睡的,虽然两个人睡在一个枕头上,但是身体却隔得很远,呈一个“7”字型。
闫华煎好了药以后,让姜海给送过来。姜海在门口始终没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动静,他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看顾绵贴着炕边睡着了。
姜海轻手轻脚的将药端了进去,扯了床被子给顾绵盖上,看了看他们兄妹俩一眼,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
谢安醒来的时候,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伸手一抓,是一把头发。在偏头一看,旁边睡了一个人,虽然只能看见个黑融融的发顶,但是谢安知道那人是谁。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紧跟着又从他的被窝里钻出了两只狼崽子。
谢安皱着眉头看着那两只毛还没退干净的小东西,又看了看顾绵,片刻后,一脸嫌弃的拎着小狼崽子的尾巴将他们仍远了一些。
他盘腿而坐,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闭目运气疗伤。
正聚精会神之时,谢安忽觉脚踝一沉,他睁眼低头去看,只见原本睡在边上的顾绵不知何时骨碌进了炕里,脑袋也枕上了他盘着的小腿。
谢安长眉微凝,伸手拨了一下顾绵的脑袋,试图将她推开。
顾绵嘴里梦呓般的嘀咕了几声,调换了一个姿势,反而把他的腿抱的更紧了,时不时还猛的蹬一下腿,看起来睡的有些不踏实。
顾绵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和前来抢劫灵溯镜的大魔头大战了三百回合,打的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最终惜败,被大魔头一根手指碾成了纸片人,从云端无情的扔了下去。
她飘飘忽忽的不停的下坠,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顾绵吓的紧紧的抱着一条大腿。
等等,大腿?
顾绵猛的一抬头,只见大魔头那张雾霾遮挡的脸突然拨云见日般的清晰了起来,那鼻子眼睛越看越好看,竟然和她从海里捡到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
顾绵猛的一蹬腿,吓醒了。
她迷蒙的睁开眼睛,脑袋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咯的她的后颈酸疼,顾绵摸了摸,触手毛茸茸的还有些温热。
她低头一看,是两条盘在一起的大长腿。顾绵突然全身一僵,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扭头朝上看去。
只见梦里的大魔头视角重现,他顶着那张妖孽般的脸,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想不到你的睡相如此奔放。”
顾绵有点神智错乱,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条件反射的向后退去,岂料身后就是炕沿,顾绵一眼没注意到,一屁股坐空了,她四仰八叉的摔下去之前,双脚还很顽强的勾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安看着勾住了他腿的那两只脚,皱了皱眉,把腿缩了回去。
砰!没了支撑点,顾绵头朝地,摔了下去。
不多一会她又爬了起来,揉着脑袋干笑道:“对不起啊,打扰到你了吧?”
视线忍不住往他小腿上瞄,不过说真的,他的腿毛是不是有点多?
……
顾绵的思维胡乱的跳跃,谢安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将窜上去的两条裤管往下拽了拽,盖住小腿。
谢安抬眼打量着她,“受伤了?”
顾绵摇了摇头,“没有啊?”
“衣服上有血。”
顾绵低头一看,只见胸前有一小片暗红色的痕迹,若不细看只会以为是脏污的痕迹,他倒是观察的仔细。
顾绵拿袖子蹭了蹭,笑说,“不是我的血,不小心蹭上的。今天还要多亏了姜海,就是救你的那个人,否则我回来看见的,估计就是你的尸体了。”
谢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没那么容易死。”
“也是,你运气似乎是挺好的,但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自负,没听过阴沟里翻船吗?”
顾绵想到了自己一峨山上顺风顺水被团宠的十六年,一朝出山就遇见了一个祖祖祖祖爷爷辈的大魔头把她拦路打劫了!这一对比,她真的是太倒霉了!
顾绵又爬上了炕,面对面和他坐着,犹豫着又问,“那,哥哥一说,又是怎么回事?你都和他们怎么说的?”
谢安看了看她,“说是你哥。”
顾绵等着他下面的话,结果他看着她,却不再开口了。
“这就没了?”
谢安嗯了一声,顾绵不敢置信,“你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他们就信了?”
“应该信了。”
顾绵看着他忽然不说话了,她伸手薅过一旁扎推睡觉的一只小狼崽子,将狼崽的一只肉垫攥在掌心里,轻轻一摁,尖锐的指甲就从软软的肉垫之中伸了出来。
顾绵用指腹一碾,指甲锋利的前端都碾成了粉末,顾绵低垂着头,不顾狼崽子奶气的叫声,一个一个的指甲修理过去,然后云淡风轻的开口,“你是知晓我的厉害的吧?”
谢安看着那没招谁没惹谁的倒霉狼崽,“所以?”
“不说实话,我可以把你的手骨同样碾碎。”说话之间,顾绵忽然扔了狼崽,扯过了他的手,牢牢的攥在掌心之中。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微眯着眼睛,似乎随时都会用劲儿。
谢安扫了一眼被顾绵抓住的手,她的掌心温热而轻柔,却是危险暗藏。他不躲不避,神色平静,视线缓缓上移,看着她,眼底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