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集装箱的墙壁就如薄纸般被面具人徒手穿透,一只黑红色的瞳孔出现在缝隙之中。

那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是什么聚焦拍摄扫描的眼状工具,他快速锁定跻身在这片空间里的四个人,单手扒墙一如扒橘子皮,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劈斧,斧刃上沾着血迹和血肉内脏残渣,血液顺着向前的脚步滴落在地面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与此同时,岑禛在集装箱的另一头也在做着和面具人同样的动作,他一拳打破墙壁,将缝隙掰到单人可过的大小,紧接着一个侧身,整个人宛若指尖流淌的风一样从牢房里钻了出去。

面具人没有去追,任何奴隶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是待宰的猪羊,他朝守河高高扬起了斧头,却看见这个站奴从口袋里拿出了身份卡,“不准伤害我。”

“……”面具人停了一下,随后像是计算完毕那样机械地说道:“身份特征与净化任务相违背,净化任务优先级高于身份特征,特征无效。”

“什么?!”守河拽着曜金的手,猛地往墙角一扑,堪堪躲开那把能将地面劈出裂纹的巨斧,曜金被带的差点用脸撞地,还不等他站稳,面具人就已经重新挥起了凶器,挟着呼啸的风声,径直朝守河的脑袋而来。

这一斧理所当然的又空了,守河凌空一跳,擦着斧头的面闪过这一击。狼人躲在旁边差点被波及,但外面到处都是面具人,更要危险,想想还是抱着他的24寸液晶显示器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早知道我应该和岑禛一起走的。”守河望了望身旁‘每移动500米就要休息’的‘嫖客’,忽然灵机一动,就在面具人再次发动攻击之前,一脚把他踹进岑禛逃跑的缝隙里卡住,接着将曜金往床上一塞,“抓牢床别掉下去!”

曜金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正想问这光秃秃的床板他能抓哪里,结果就看见守河单手抄起床底,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腿,这就扛着他和床嚯地站直身,横冲直撞地把集装箱墙壁顶出一个大洞,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狼人:“……”

*

不出岑禛所料,面具杀手加入斗奴场之后,战斗立即呈现白热化,不止面具人在疯狂而残忍地杀戮,战奴们也在为自身的苟延残喘而向同伴挥起屠刀。

特别是在这人群密集,先前相对和平的红灯区,入目无处不是腥红的鲜血与断肢残骸,耳边充斥着惨叫嘶吼和利刃子弹没入骨肉的声音。

岑禛的双眼几乎被染红,也再嗅不出血液以外的气味,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左腿,蹭破了他腿腹的皮,岑禛没有为此停下脚步,但紧接着又是一连三发子弹,从同一个角度而来,两发射空,第三发又是擦过,给岑禛左手臂留下一道火辣刺痛的伤痕。

“……”据他观察,所有面具人使用的都是在感官方面极具威慑力的大型近战武器,比如满是尖钉的狼牙棒,铁锤或者斧头,像这样躲在暗处放子弹的必然只有奴隶。

岑禛不是什么你射我四发子弹,我还会放过你的良善人士。就在方才被袭击的几秒内,他已然确定了对方所在的方位,如果没有角色卡那个不许使用武器的限制,他完全可以就地捡一把枪,三秒之内让那个蠢货脑袋开花。

——可惜没有如果。

他就近选择了一处掩体,贴墙之后才发现脚边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人腹腔整个被打开,白色的肋骨外露,脏器肠肉和一些红红黄黄的物体全部淌到外面,另一具尸体显然是眼前恶心惨状的罪魁祸首,他的手指甲尖利如刀,一条手臂浴血,嘴角还残留着肉屑,而他的后脑骨被砸碎,脑浆四溅,很可能是享用战利品是被其他战奴偷袭。

按道理放冷枪这种事,应当像打游击战那样,开一枪换一个地方,否则很容易被发现反杀,但奇怪的是那个袭击岑禛的人并没有从小巷里转移,她四次射击失败,又见目标人物警觉地躲进了掩体后面,很是懊恼地重新将枪上膛,然后继续猫在原处寻找下一个合适的猎物。

她的角色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狙击手,开局一把枪,如何射击、如何狙中全靠悟性。来到这里之前,她不过是一个环宇宙旅行家,手里一部摄像机仗着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等落到了奴隶市场才知道现实世界有多可怕。

幸好抽到了狙击手,限制是一旦开枪便必须保持在固定地点一刻钟,万一抽到了什么需要硬刚的角色,他们热爱和平崇尚艺术的矮人族还不知道能打得过谁。

矮人狙击手一心一意地架枪瞄准,她没有发现一个黑发蓝眼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后,她也根本无法料到会有人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更何况这个人眨眼之前还小心地避让他人,行走在阴影中,一看就是食物链底层的弱者。

在这样混乱的斗场中,将后背暴露在他人眼前是大忌,岑禛决定就此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矮人对自己的处境仍旧是一无所觉,她的射击水平实在太差,□□在他手中还不如一块板砖,正当她再一次射歪,空弹壳弹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冥冥之中她忽然有了什么预感,矮人全身汗毛直立,惊恐异常地回过头,只见一道阴影就在她身后不足半米处,来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高高扬起的手,正对着自己的脖子直劈下来。

“啊!!”

矮人控制不住音量,捂住脸大声地尖叫起来,死到临头,她脑中走马灯闪过了家人朋友和过去,就是没闪过反抗和闪躲。但矮人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头顶一道奇怪的闷响之后,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反而是身侧似乎压下来另一面阴影,还带着像是喘息,又像是哽咽的啜泣声。

岑禛没有想到自己的手刀会被一个面具人接住,而且这个面具人来得太过突兀和迅猛,就连他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

哨兵的体能在宇宙间已知的种族中已然属于第一梯队,除非碰上中阳人那样的变态,几乎不可能有人做得到秒杀他们。

但等到面具人抬起脸,露出那双被雾蒙住的灰绿色眼睛时,岑禛瞬间就了然了。

伪装成面具人的连御一站定,不到半毫秒,浓郁的哨兵发情期信息素就将岑禛团团围住,掺杂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直冲向导腺体。

“连——”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等岑禛将哨兵的名字说出口,一连串的质问就俨然抵达他的耳畔。

“她是谁!”

“你为什么要从她身后拥抱她?”

“……”难不成发情期还会使人眼瞎?岑禛缓缓散发自己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我那是要杀她。”

连御一把攥住岑禛的衣领,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岑禛:“……”你到底给自己脑补了多少剧情?小心等我明年发情期来,那一个月我一定折腾死你。

他无奈地按住连御后脑,摘下面具,再让他把脸埋在自己的颈项边,这个动作无疑极大地安抚了哨兵崩溃中的情绪,连御抓着岑禛衣领的手用力到泛白,却出奇没有反抗岑禛的这个动作。

他的胸膛因哭泣不自禁一抽一抽的,有种奇怪的可爱,岑禛拍拍他的背,将视线放在了连御的身后,矮人女瘫坐在那里,而此时,她正压抑着食指的颤抖,努力将枪口对准了岑禛的眉心。

这样近的距离,她没有道理射偏,而且一旦击中,岑禛必死无疑,很可能脑浆都被高速旋转的子弹射熟。

别怨我,矮人想着,要怪就怪这该死的奴市。她狠心扣下扳机,伴随着一声枪响,她被人一拳打中小腹,剧痛之中她呕出一口鲜血,只感觉插在面具上羽毛近在咫尺,柔软的尾羽拂过脸颊,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凉液体打在下巴,下一秒她整个人飞了出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岑禛没有看清连御是如何推开他,又是如何把矮人打飞的,但凭他对连御的了解,以及小巷尘埃落定之后的状态,他可以在脑中完美还原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御吸着鼻子,揉了揉刚打碎了三条肋骨的手,反身重新把自己嵌回了岑禛怀里。

“你怎么做到的?”岑禛是指发情期间还能侵入面具人队伍,伪装成杀手被投放进斗奴场。他撩开连御的发梢,摸了摸他的后颈,那里的腺体发红,有点点肿,指腹按压下去能感受到明显的热烫。

“……”连御环住岑禛的腰,脸死死埋住,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理智,一句话也不说。

不得不说矮人还挺会找隐蔽点,小巷外枪林弹雨,小巷内却难得能有片刻安宁。

不一会,岑禛突然感觉领口有些异样,他顿了一下强硬拨开连御的脸,只见自己肩头的衣服全然变了个颜色,都被眼泪浸湿了。

岑禛望向连御的脸,湿漉漉的眼睫毛凝成一节一节,鼻头也哭红了,眼睛简直宛若被水泡肿,即便如此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颈,可怜得不行。

“你这样哭下去要出事情。”岑禛缕了缕连御鬓边的头发,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连御惊得一颤,在岑禛亲完抬头时急忙又把自己的脸送过去。

岑禛如愿再吻了他一下,两下,亲吻他的额头、眼角、唇角,还有下巴,最后的吻碾上连御的双唇,由轻转重地厮磨,连御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他张开嘴,舌头主动勾开岑禛的唇,舔舐他的上颚。

向导素、精神力和亲密接触三管齐下,连御终于有了要止泪的趋势,炸毛缺爱的小狗终于在主人的饲喂之下变得乖顺,他一样不住地琢吻岑禛的脸,像是品尝舍不得吞下的糖果,又舔又咬,吻得舒服了身体还会控制不住的战栗。

岑禛也由他去,毕竟目前对他来说,安抚连御的情绪是排在最首位的,他们不会因为违规受到奴隶芯片的惩罚,但连御很有可能会直接哭死。

他的存在令连御的发情期变得更加痛苦难熬,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让连御的发情期变得销魂蚀骨。

终于,在岑禛肩头锁骨之间被咬得无处落嘴时,连御眨了眨眼,理智回笼,他一如撕家过后想要逃避责任的金毛:“……我怎么在这里?好渴啊……”

“别装傻,我知道你都记得。”岑禛衣服领口已经被撕坏了,半边湿湿地黏在身上,非常不适。

“啊,我好像闻到曜金的信息素了。”连御僵硬地转移话题,刚往外走一步又被阳光刺得退回巷道里,把面具重新戴回脸上,“……太亮了,照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别揉,再折腾你眼睛就别想要了。”岑禛也闻到了曜金的信息素,而且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你怎么进来的?”

“呃……我想想,”连御嗓子哭得都哑了,但相比于他的核桃眼还不算什么,“畔一直在安慰我,我嫌他太吵把人锁在了卧室里,然后我冲出房间,本来打算跳海来着……嗯,结果迷了路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然后我很生气,觉得什么都在针对我,就打开定位器决定去把之前查到的那个奴市重要参与者杀了,结果他正好是面具人一块的总负责人,我潜入的时候他正在做面具杀手投放前的最后视察……再接下去就很简单,搞死一个顶替身份,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你想好怎么和监控外面的人解释,面具杀手为什么会扑进奴隶怀里哭了吗?”

连御扬了扬手腕上的环,“干扰器,幸亏早就做好还贴身带着了。”

“嗯。”岑禛点点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想好怎么出去了吗?”

“没有。”连御秒答。

岑禛听到这个回复反而笑了,微弯的蓝眼睛像融了一片碧空的琥珀,熠熠生辉。连御爱惨了他这幅模样,等岑禛笑意退了才再次开口:“不过我觉得吧,现在想也来得及。你这黑客角色抽的这么神,联网之后还能黑进核心区域,简直就是天命之子,结果被你玩成了个什么啊,兽人医生的拎包护士?”

一开始,岑禛就没想被斗奴场的规矩摆布,自然不会认真搭理身份卡和角色信息,守河是星警,为剿灭奴市而来,找到他与他结盟总是不会错的。但现在连御进来了,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岑禛干脆先看看他想要做什么,“那麻烦大神带带我?”

“好说。”连御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什么,眉毛不自禁的一跳,“……那什么鬼?”

闻言岑禛也转过脸,入目就是一个男人举着一张床,床上侧挂着另一个红发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具人,就这么昂首阔步、气宇轩昂地朝他们狂奔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禛哥、鲢鱼:你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