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寒是被炽烈的阳光叫醒的,她这是内伤,真气失于约束,冲撞心脉导致的呕血,当时看起来骇人,她真气能够如常转运之后恢复的也快。

只是久战脱力,不免有些眩晕疲乏。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才要喊人,旁边的已有个略年长些的绿衣侍女过来伺候,“沈娘子醒了么?可太好了!奴婢柳雾,请娘子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

她说话间已经细心将沈小寒搀起来,取软枕垫在背后,一旁小婢早已经端上汤药并温水、蜜饯,柳雾笑道:“沈娘子莫恼,白郎中说要你醒了就先喝药。”

沈小寒不是矫情扭捏之人,端起药碗来便一饮而尽,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也不用蜜饯,只拿温水漱了口,苦笑道:“这位郎中用药也太峻猛了些,不如……”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李溯匆匆进来,不如后面是什么,自己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李溯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怎地,两眸迷离无神,眼中尽是血丝,他拂衣坐在床畔,问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这句话当然没有什么不妥,赵王李溯非要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一般人应当铭感五内,沈小寒就不免觉得有些古怪……大概是因为问她话的人,特别地陌生。

李溯向来未语三分笑,板着脸生气也是秀色灵动的美少年,素来又爱亲近沈小寒,每遇着她受困的时候,少不得先歪缠半天。

此刻的赵王李溯,稳重的仿佛一方玉玺,一块砚台,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只是再也不会有那种喜欢又怜爱的光芒。问候虽然诚挚,却似军中同僚探病,既温和又关切——然而仅止于此。

沈小寒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她不善掩饰,唯有摇了摇头。

“此次你舍命夺回至宝,厥功至伟……先安心养伤,无需多虑。”李溯轻声道,“等你大好了,暂不必到我跟前当差,就专心应考……武举是三月礼部初选,四月殿试,算起来你时间也极紧张了。”

他谆谆嘱咐,把沈小寒听的心里发毛——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位并不是赵王本人,而是突然来了个替身什么的代班?

毕竟大家这么熟了,李溯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客气,而且这一路上对她功课也问的很紧,怎么突然就撂开手了?

沈小寒试探性地问道:“殿下,那个……十遍兵法不用再抄了吧?”

李溯凝视着她,半晌才掉转视线,拂衣离去,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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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的变化使得沈小寒茫然不知所措,可是旁人并没有感觉。

沈小寒身体恢复的快,只歇了两三天就缓过来,当然她也在病床上琢磨了两三天李溯的态度问题。

这天她趁李溯歇午觉的间歇,找上了凌云。

做为李溯亲信的侍卫总头目,凌云每天都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只有趁李溯休息时抓紧时间歇一会或者吃点东西。

是以沈小寒找上他的时候,凌云正在耳房里盛了大半碗团油饭吃的香甜,见是她进来,略有些意外,撂下碗起身含笑问了她身上可好利索了,又说了几句闲话。

沈小寒才想问李溯的事情,谁知有个小厮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凌云没瞧真,扬声问了一句,这才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进来见礼,笑道:“凌校尉,门上递信进来,说是有两个绝色的小娘子跪在门口求见。”

凌云一张俊脸立即黑了,皱眉道:“滚。”

沈小寒只道是他又惹了什么风流债,笑道:“有绝色的小娘子找你,你怎么还不认帐的?”

凌云见她不知底细,苦笑道:“莫取笑了,二娘子你受伤那天,我带人挑了吐蕃人的一个头目叫嘉措,他养的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原是河东道的良家被拐来的,我命人送她二人返乡,谁知两人哭的半死,只说已经沦落风尘,回去必会被父亲活撕了,求我收留……殿下跟前人不许用外人的,如何收留?”

沈小寒皱眉道:“既是被拐卖,能平安回去家人只有心疼的,怎么会被父亲活撕了?真是离奇。”

凌云向来御下温和,那小厮也不惧他,笑道“二娘子有所不知,这两位小娘子品貌不俗,只怕是大有来历,想来定是家中规矩森严,走失了闺阁女儿也不会找,必是去报重病早夭,这两个小娘子不肯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因被拐卖,再也回不到原本有的身份,这是人间一大惨剧,沈小寒心生怜悯,笑问道:“既然这样,不如……”

她话未说完,凌云一脸古怪地阻止了她,“二娘子,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沈小寒原本是想说,不如让那两个小娘子跟随自己算了,谁知凌云先拦了话头,只是她想问的问题更不能当着小厮们说了,唯有笑道:“我身体大好了,来打听何时可以到殿下跟前当差。”

凌云连忙摇头,道:“二娘子如此勤谨,殿下知道了必有褒奖,只是早就说了让你好好休养呢。”

他话音才落地,就有李溯跟前的小婢笑嘻嘻地跑过来问,“凌校尉,殿下让二娘子过去呢。”

凌云古怪的表情变成了扭曲的笑容,沈小寒想抓着他追问一个原因,然而小婢笑盈盈地催着,她只得百爪挠心地去见李溯。

谁知这位爷还歪在榻上,双眸似睁非睁,见她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找凌云做什么?”

这话是质问,然而也好没来由的,沈小寒心里憋着气,把方才虚应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我来打听何时可以到殿下跟前当差。”

李溯似是被她这句话吓醒了,陡然睁眼,望着她半晌才道:“你撒谎。”

沈小寒心里全是疑惑,“殿下近来变的快,我也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殿下,所以来打听打听,不行么?”

李溯不想她竟然如此直接,望着她半晌才叹息道:“你怎么会得罪我,是我反省己过,不想再耽误你的大好前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