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墨不想让李溯多见血腥,移步到正堂外的阶上审理此案。不多时便有人将那轻薄无德的登徒子带到,扔在阶下。

许京墨见这登徒子原本生的也清俊,眼型是狭长的睡凤眼,眼尾上勾,令人见之难忘,如今是被狠揍了几拳,鼻血长流,眼窝淤青,又被人点了哑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她,似有哀求之意。

她识得这是前几天新请来的助教,只是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皱眉道:“帮他解了穴道,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许京墨的规矩大,处理这些琐事时不喜无关的人围观,只有抓获这登徒子的巡卫,并她自已院内的侍卫总共七八个人在跟前,立即便有人过去帮那登徒子解了被封的穴道。

那登徒子并没有哭天喊地,而是挣扎着起来,向许京墨深施一礼,道:“大当家是不是又忘记学生的名字了……学生复姓第五,单名一个景字,方才被无缘无敌暴打了一顿,简直天降横祸,莫名其妙,求大当家为学生做主。”

许京墨立即想起他的身份,冷笑道:“斯文败类,无耻之徒。”

第五景忙道:“学生万想不到在贵寨中还能遇到一位旧识,原本是想去和她打招呼的,谁知道学生才到院里,还未找到侍女通传,就人被偷袭……定然是有人觊觎学生英俊的容颜,所以寻隙生事,请大当家明鉴。”

许京墨微愕,立即想到沈小寒与他皆是从幽州来的,皱眉道:“你认识她?”

第五景忙笑道:“沈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借我盘缠上长安赶考……救命之恩,相助之德,学生铭感五内,可是……春闱眼见考不成了,总不能让她以为学生是骗了她钱跑路的坏人。”

许京墨冷笑两声,“混账东西,你最好从实招来。”

第五景立即将自已得到沈小寒帮助的始末细细讲来,他口齿伶俐,脑子又灵活,把真事当话本子说,自然不免添油加醋,比如擅自脑补一些沈小寒的心理活动之类的。

“照你这么说,你这位救命恩人沈娘子,待你可真是情深义重。”许京墨今天见李溯来炫耀沈小寒,还未来得及细问,便遇着第五景这件事,心道这小娘子既然能得阿溯垂青,又怎么与这个登徒子有往来?

她作为保母抚养李溯长大,不免带了点婆婆看媳妇的挑剔眼神,待听到第五景脑补的沈小寒对他十分欣赏,所以助他上京赶考等等内容,更多了一分对沈小寒的成见。

“那是自然,沈娘子待学生不薄,所以今天远远见着个身影似她,就赶过去想见见她,谁知才到院门口,就遭了袭击,真是冤杀也!”第五景完全忽略了许京墨唇角的冷笑,理直气壮道。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第五景的陶醉唠叨,请示许京墨之后,才道:“你来本寨第一天,便交代你那院子是许娘子沐浴之所,擅入者挖眼割舌。你擅闯禁地,还这般振振有词,当真是斯文败类!”

第五景见是抓获自已的巡卫头目,忙道:“此言差矣,当时说的是许娘子沐浴之时不得擅闯,学生是外人,许娘子不在,沈娘子还没有沐浴……学生平白挨了顿打,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呢。”

许京墨听的头疼,道:“依你,和沈娘子说了话,便不算白挨这顿打,对吧?”

第五景听她说话语气不善,气势立即就软了,小声抱怨道:“学生也是知道礼义廉耻之人,只是他乡遇故知,心情激动,并非有意冒犯,请大当家的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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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原本是歪在暖阁里的绣榻上,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登徒子说第一句,立即想起幽州城里打过交道的第五景来,再细听更万想不到竟于此地还能再重逢,当真是匪夷所思。

在他印象中的第五景,是过于聪明之辈,十分可恶——正月里,第五景不知怎地得了小寒的青目,还拿盘缠助第五景上京赶考!

李溯默默想着自已的心事,侧耳听外面的动静,不料沈小寒悄没声地从暖阁的后窗上跳进来,倒把他吓了一跳。

“鬼鬼祟祟干什么?”李溯佯嗔吓她,见她显是才沐浴过,新换了一身天青色流云百福缭绫窄袖袄裙颇为单薄,头发还湿漉漉地散于一侧,不免又心疼她,叹道,“你就这么过来的?也不怕冻着?”

他招手命她过来,将绣榻并自已被窝让一半给她。

沈小寒是泡了一会澡,才听见侍女们把这个书呆子偷窥不成反被抓的故事当笑话讲,第五这个姓又很特别,她稍一打听便知道这是异乡遇着故知——第五景是她难得认为不错的书生,原本还看好他有个锦绣前程,万想不到他连到长安赶考都能变成落草为寇。

故交有难,她总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急匆匆地冲过来,先是隐在一旁听了许京墨审问第五景的情形,原本已经想要出言求情并阻第五景犯蠢,后来福至心灵想到不先与李溯商量必定会遭殃,这才又绕到后面翻窗户过来的。

沈小寒此刻是冻的哆嗦,也不是完全冻糊涂了,不敢往李溯身边凑,叹道:“我是来讨殿下恩准,让我去救救那个蠢材。”

她说蠢货这二个字实在咬牙切齿,令李溯颇为不快,道:“不许救。”

沈小寒万想不到他会这般不讲理,讪笑着还想解释,伺候李溯的两名小童中的一个已经取了件许京墨的狐裘过来,小声道:“沈娘子莫嫌弃,外头春寒料峭,真冻着也是麻烦。”

沈小寒道了谢,接过裹紧了,狠狠打了几个寒战,仿佛没听见李溯说的“不许”二字,笑道:“多谢殿下,那我可去救他了。”

李溯想不到她居然当面阳奉阴违,喝道:“站住。”

沈小寒向来觉得赵王殿下心思如海深,莫名共妙的行径太多,根本不想猜,没奈何地站住,回眸向他哀怨地望一眼,“殿下,第五景是蠢,又不是坏人……”

李溯望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稍顷才闷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沈小寒与他的斗争经验还算丰富,知道他不痛快得顺着,否则炸了毛还是挺难哄的,都不问为什么,立即说道:“好。”

李溯向给自已捶腿的小童道:“去和大统领悄悄说,让第五景那个蠢货快点滚去长安春闱吧,别留着丢人现眼了。”

那小童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道理说不明白,学话还是能学明白的,立即笑嘻嘻地起身去了。

不多时许京墨回来,见沈小寒侧身坐在绣榻上给李溯捶腿,微微一愣才笑道:“七天前,有弟兄在荒地里捡到第五景,说是被人骗走了盘缠,饿的半死,这才到寨上当了助教。谁想他竟然与沈娘子是旧识。”

沈小寒出身医药世家,虽然医术一途没有深入钻研,推拿按摩手法还是到位的,此刻下手用了三成的力气,李溯已经疼的有些受不住,他也不说,只作无意将左手盖上了沈小寒的手背,若无其事地叹道:“我也识得他,此人十分狡猾,趁早撵走才是正事,免得将来作怪。”

许京墨瞧着他这般亲昵,沈小寒毫无女儿家羞怯之意,仅仅只是若无其事地抽出手来,抓住李溯的手臂继续揉按,完全不似女儿家心生情愫的模样,心中为李溯叹息,笑道:“第五景虽说蠢了点,但是生的俊俏,咱们这儿有好些小娘子芳心暗许的。”

她这虽是实话,也是试探的闲话,沈小寒似乎没什么反应,倒是李溯笑道:“罢了,似第五景这般,次次落难都要被小寒搭救也是奇才,再有下一次我可就当他是故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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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灿烂如金,遍天云霞,第五景骑着一头健驴,孤伶伶地在官道边上踽踽独行。

他左肩挂着大厨何七娘的闺女小柳精心为他准备的干粮包袱,右肩挂着绣娘素香给他准备的衣服鞋袜包袱,腰间缠着的腰带里缝有两个小银锞子,驴背上挂着的搭链里还有一千钱,足够他到长安了。

只是,这土匪窝也太不讲究了吧!连沈小寒都不许他见,幽州一别又重逢,他还没来得及和沈小寒道一句感谢呢。

当然,第五景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她来长安了!

兜兜转转,他原本以为沈小寒不会来长安武举,历史已经走向了另一个岔道,万万没有想到在还能遇见了她。

他所已知的世界里,史书上记载的沈小寒会在这次武举中大放异彩,压倒一切对手,只因为策论不佳,被取在二甲里。

第五景决定为了抱沈小寒大腿做一些事,比如为她多准备几份策论的稿子,尽可能消灭她的一切未知风险。

他想的太投入了,对逐渐接近他的危险,毫无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