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羲向来只要对妻儿有益,便严守规矩,就如今日他征战归来,想见妻儿的心焦虑到了极致,还是老老实实先去泡个药浴,从头到脚收拾好,这才往后面来。

沈霂原本睡的迷糊,听着慕容羲声音在门口响起,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过去,一行脆生生地喊,“爹爹!”

慕容羲心花怒放,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搂着亲了又亲,沈霂抓着他的衣领不松手,直问道:“爹爹你回来就不出去了吧?阿霂和妹妹都好想你!”

夫妻俩哈哈大笑,妹妹出生还不到一个月,他也能算在“好想”里面,当真是嘴甜的有些过份,慕容羲含笑望着沈大寒,故意问道:“那娘亲想不想爹呢?”

沈霂大声道:“当然想!比阿霂和妹妹加起来都想!”

沈大寒摸了摸他脑门,笑道:“阿霂怎么又知道了?”

慕容羲望着妻子,心中那一份柔情再也忍不住,将儿子的小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头,趁机凑过去在妻子脸颊上吻了一记。

两人成亲三年多,依旧好的蜜里调油一般,小别更胜新婚,屋子里的奶娘侍女都将视线移到一边偷着乐。

沈大寒见众人都不敢瞧,大大方方地向慕容羲颊上还了一记轻吻,顺便将儿子接过来,“你去看看妹妹啊。”

女儿出生的时候正是危急时刻,契丹大军压境,慕容羲星夜驰援,跟着便带兵杀向北境,至今方归,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

已经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小婴儿在摇篮睡的正香甜,慕容羲不敢惊动,手指伸过去想要抚一抚女儿的嫩脸,又怕自己指腹的兵茧刮到了女儿的肌肤,只得帮女儿掖了掖襁褓。

沈大寒见他这般小心翼翼,也觉得好笑,“你和阿霂可真是亲爷儿俩,要摸摸妹妹的脸又不敢躲碰的样子真像。”

慕容羲回眸望着她笑,“女儿也像我。”

“女儿生的这么好看当然是因为像爹,呵呵。”沈大寒佯嗔道。

慕容羲听她那“呵呵”二字意味深长,示意奶娘把阿霂哄到西厢去玩,待屋里奶娘侍婢都走个干净,这才把沈大寒拥进怀里,狠狠亲了半晌,才道:“辛苦你啦。”

两人早前一别之后,险些天人永隔,彼此的思念早已经泛滥成灾,如今只不过是深深相拥,便恨不得时间从此停驻才是。

夫妻俩守着女儿的摇篮,互诉别来情形,说起庙堂风云,慕容羲郁结于心甚久,握着大寒的手轻声道:“大寒,你知道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不管将来得到那个位置的人是太子还是大公主,恐怕都再难安宁。”

庙堂争斗,各为其主,说不上谁对谁错,对于慕容羲所代表的这一系势力来说,唯一正确的选择,只有李溯。

沈大寒笑道:“那是自然,年后你放心随赵王回帝都,有我在幽州呢,不用担心。”

这话她说来平淡,所面临的是铩羽而归伺机报复的强敌契丹,是野蛮凶狠虎视眈眈的奚族,其中意味当真是豪气干云。

慕容羲将她的手移到自己唇边亲了亲,又向她叹道:“快点把阿霂养大,幽州的担子交给他挑,我想和你做个闲散人,再也不要理会这些事了。”

“将军醒醒,你儿子要长大还得十多年,怎么生儿替父做苦差是慕容家的习俗吗?”沈大寒望着他笑问道。

慕容羲凑近了含笑问她,“沈副帅这到底是心疼儿子还是心疼老子,快说。”

两人笑闹一阵,渐又说起正事,沈大寒轻声提起前几天小寒为救李溯受伤,在赵王府上躺了几天的事。

“小寒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的,我只担心她误入岐途。”沈大寒侧首想了想,又道:“心之喜乐,远比一切习俗、规矩更重要,所以我是不劝她一定要做什么事的,横竖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慕容羲对她的论点并不喜欢,立即反驳道:“你的英雄气概又作祟了,世间自有双全法,既能顾全规矩又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就算是不能事事妥,就打碎规矩重新塑个天地又如何?哪里就论得到误入岐途?”

“你想说什么?”沈大寒对他话中暗示的意思十分不解,“你我感情顺遂,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如我们一般幸运。”

慕容羲将她拥紧了,柔声道:“想说夫人辛苦,所以就别理会那些琐事,专心等着过年,一切都交给末将来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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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寒溜回自己院里,只推说身体不适,蒙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夜半三更。

她是被饿醒的,也不想惊动侍女们,自己裹了衣服,出来寻吃的。她自己院里的茶房的炉上温的有黄芪粥,炉畔煨得有梨,有四色点心,皆是她爱吃的口味。

她胡乱塞了一肚,反倒觉得不困了,提了一盏灯,翻墙去后院的竹林中练武。

武学一途,向来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在赵王府重伤卧床那几天,脑中可没闲着。她与那凶徒一战,无非是仗着对方轻敌抢的先机,她这般以快打快的武学,弱点便是人人皆有极限,想要始终保持高机动,消耗十倍于敌人。

若是遇着真正的高手,恐怕一掌拍来,她就得逃之夭夭。

她在脑中模拟了无数办法,总是又被自己新的主意否定了,此刻饱餐无事,料来回去也睡不着,当然要来试试自己所想的新办法。

如今正是幽州最寒冷的季节,当真是滴水成冰,她从不畏冷,所学的武功也是把抵御寒冷当成修习内功的便捷法门,此刻寻一支半折的老竹,将手中的灯挂于其上,默默开始了自己的修行。

竹林间隙狭窄,她以竹代剑,预设敌人在林间与自己拆招,等她与想象中的敌人翻翻滚滚拆过几百个回合,才突然发现竹林边缘,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盘膝而坐,幽亮的眼睛正望着她的侧影。

她以为是什么草木成了精,吓了一跳,“什么人?过来!”

“沈队正……我是龙琤。”暗影里的那个身影轻声道。

龙琤是什么人,沈小寒要想一想才回忆起来,这是那个被她雪地里救出的少年,她见那单薄的身影缓缓行近,忍不住替对方打个哆嗦,“你怎么穿这么少?大半夜的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龙琤行到她身前一丈便不再向前,抱拳道:“队正,我随赵副帅到北境作战,这次是慕容将军怜我年幼,所以将我带回来了。”

沈小寒微一沉吟,笑道:“慕容将军可不是什么心肠软的善人,你是立了功吧?”

龙琤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敏锐,微一沉吟,脑中还没有转过来,不知怎地居然开口答道:“多谢队正夸奖,微末功劳,不足挂齿。”

沈小寒更好奇了,“来,说说你怎么回事吧,立的什么功?慕容将军如此赏识你,还带你回他府上来?不对不对……那你也不能半夜在这里盘桓啊。”

龙琤无声轻笑,心道我原以为隔墙思念你,已经是距离你最近的位置了,没想到还能见你一面,可见苍天待我不薄。

他突然又有了接近沈小寒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