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长安城三个字,林珍惜差点儿一口老血喷撒出来。

这个信息的震惊度远比她被拐卖到花楼里的消息大得多。

当然,花楼是个什么地方,但凡成年人都应该知道。

在那几个同被拐骗的未成年少女们无知的目光中,林珍惜的心再度沉了沉,伸出手来抚着胸口,半天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那一男一女不再同她们多啰嗦,两人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定下价格。

花楼的老鸨将银钱给那男拐子,便打发了他出去,之后锁了这间屋子的门,将几位女郎囚禁其中。

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时,林珍惜又仔细观察起这间屋子来。

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空间比普通的房间要高上许多,竟像是将两层楼打通了一般。

四面墙上只有一扇窗户,但因为向阳,白日里阳光还算充足,只是那窗户在极高的地方,屋子里又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所以想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珍惜不禁有些泄气,原本她还想试试穿越女惯用伎俩,湿毛巾拧断铁栏杆什么的。

事实证明那些小说、漫画、电视剧什么的都是不靠谱的,骗子虽然生在古代,可不代表他们的智商就一定捉急。

花楼既然将女郎们买来,肯定不会白养着,自然而然也就不能一辈子将她们关在这里。

如今要想逃出去,看来只有先静观其变,等花楼里的人主动把她们带出去时再伺机逃走。

这样想着,林珍惜反倒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相反的她更加焦灼于该如何再度逃出长安城这个问题。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那老鸨再没有出现,只是每日会有小厮往这屋子里送饭菜,迫着女郎们吃下了才离开。

起初也只是关着她们,再没有别的,后来见女郎们渐渐变得顺从,又开始让一些教习师父进来教她们些简单的歌舞和礼仪。

虽然是被强迫着学那些东西,可这也证明她们暂时是安全的,老鸨花了重金将她们买下来,又以饭菜养着她们,还教她们歌舞,自然不会在她们还没有创造任何经济价值之前威胁她们的性命。

话虽然这么说,眼下林珍惜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和那些渐渐明白事情经过的另外几位女郎一样,为另一桩事情忧虑非常。

她可不想被逼良为娼啊!

花楼毕竟是花楼,干得就是逼良为娼的买卖的。

林珍惜和另外几名女郎被关在那屋子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她每日里虽着意记得,也只数了个大概。

大约是到两个月余的时候,那老鸨竟难得亲自来了。

依旧是一脸浓妆跟糊墙似的妇人扭着腰踱进了屋子里,身后跟着数名壮汉,似是贴身保镖一类的,排场甚是了得。

她挨个的将女郎们检视了一遍,又叫她们将学来的歌舞演了一遍,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调教的不错。”

说罢,她吩咐身旁侍立的小厮道:“今晚有几个身份了得的大主顾,该是把这批新货拿出来的时候了,你且让她们好生准备,莫要出了纰漏。”

听到这话,女郎们顿时情绪失控起来,一个个开始低声啜泣,只有林珍惜暗自一喜,心道机会来了。

待那老鸨离开后,小厮便领了几名侍女进来,分别领了女郎们出去沐浴更衣。

离开那间屋子的一刹那,尽管身后还有两个壮汉看管着,林珍惜还是难忍激动的心绪。

她举头望了望许久未曾见过的碧天白云,不禁想着在这里关了许多日子,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燕、秦两军的对峙不知是否结束,慕容冲又有没有再攻回来。

一直到旁晚时分,林珍惜被胁迫着梳妆打扮结束,也没有找到机会逃出去,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严峻的事实,那便是相对于燕军和秦军的情势,眼下她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

随着夜幕的降临,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忐忑。

如坐针毡之际有小厮过来吩咐随侍她的侍女将她带到楼上的厢房里,还交待她这客人非比寻常,得罪不起,最好别耍花招,花楼的打手都在门外随时候命,弄不好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林珍惜愣了愣,心下蓦地一沉,满面诧异的脱口而出:“这就要去见客了?”

那小厮没有想到她不哭不闹,还问出这样的问题,怔怔的点头。

“这不对啊!”林珍惜却蹙眉辩道:“不是应该先跳个舞,再选个秀,让客人们出个价什么的,顺序应该是这样才对啊!你们有没有搞错,前面教那些东西都是浪费表情么?你们不搞这些,不怕客户给差评么?不搞这些,我怎么逃……”

话说一半,林珍惜连忙住嘴,险些就说漏了。

她抬眼偷瞄那名小厮,生怕他察觉出自己要寻机逃走的心思,见他一脸的表情僵硬,才略放下心来。

事实上她方才那顿数落说得流畅又有气势,生生将这小厮震住。

过了许久,小厮才反应过来,凶相毕露的狠狠瞪了林珍惜一眼,斥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快给我带走。”

林珍惜便被押解着穿过一个偌大的庭院,而后上到一栋房子的二楼,最后被绑了手脚蒙住眼睛,扔到其中一间屋子里的床榻上。

进到那屋子里后,林珍惜纵使动弹不得,也没有闲着。

待看守她的人都出去后,她拼命挪动身体,好不容易摸到一根立柱,触感还挺尖锐的。

林珍惜便迫不及待的以那尖角摩擦手上的绳索,却又因为眼睛看不到总是难以找准方向,于是边摩还边嘀咕:“捆了手脚也就算了,蒙着眼睛算几个意思,等等,难道说那客人有特殊的癖好!”

耳边断断续续有咿呀的弹唱声传来,林珍惜知道那些声音是穿透了层层墙壁,从花楼前堂的台子上传来的。

依照电视剧里的桥段,那里应该坐着一位貌若天仙的花魁,手上拨着琴弦,唱着勾魂摄魄的歌谣。

当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经验,她已经领悟过来,电视剧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不可信的。

但有一点她十分肯定,随着夜幕降临,这座被称为花楼的庭院便似忽然活了过来。

会有越来越多的男人到这里来取乐,而预定了这个房间的那一位早晚也会进来。

在心里将那个客人描绘成一个充满了恶趣味的猥琐大叔之后,林珍惜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愈发加快了磨蹭绳索的速度,只望在那人进来之前得到解脱。

就在林珍惜一心埋头为逃跑忙碌的同时,那花楼的前堂里,几位贵客已经跨了进来。

那几名男子身着锦衣,举手投足具是不凡,看气度竟不像是惯于混迹烟花巷间的纨绔子弟。

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那一位,容貌更是惊为天人,竟将那高台上的花魁娘子也生生比了下去。

不过同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被提及容貌,尤其是比作女子,故而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敢提起。

着意打扮了一番的老鸨速速的迎到了门前,挥着手帕同几位郎君打招呼。

事实上,这座花楼的前堂确实与林珍惜想象的相差无几,有高台,有花魁,也有琴声,高台下的前三排位置都被这几名郎君囊括下来,可见确实是出手阔绰的主。

只是那几人入座后却没有人看那高台上寂寥吟唱的花魁一眼,只是着人斟了酒,纷纷劝慰着那位容貌出众的郎君。

自方才进来时,惯于察言观色的老鸨就注意到那位最俊美的郎君虽然生的好看,可全身却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悉,以至于她这见惯了世面的人却连看一眼他的双眸都不敢。

她只得讪讪的退到一边,吩咐小厮和婢女们无比小心伺候着。

这时候,却听始终未发一言的俊美郎君冷言道:“而今吾有孝在身,不该来这样的地方,先告辞。”

说完他便欲起身,却被身旁的一位郎君拦住:“郎主莫急,且饮了这一杯也不迟。”

说话间酒已递到他面前,俊美郎君却只是扫了一眼道:“念在你们随我苦了那么久,如今大业得成,才不曾责问,照规矩这地方你们进来了,便该受罚。”

“郎主先饮了这一杯,明日一早,吾等就去向郎主请罪。”方才那名郎君却并未因他这句话退缩,略顿了顿又唤了苦口婆心的语调劝道:“这些日子见郎主郁郁寡欢,吾等同样心下难安,郎主之哀,吾等亦是感同身受,可如今大业初成,郎主不该继续陷在其中,今日冒死诓了郎主来这里,就是想为郎主一解忧愁,若能达成,莫说受罚,便是死也无憾。”

那人说得情真意切,总算叫那俊美郎君动容,耐不住几人百般游说,接过酒盏饮尽。

酒这种东西往往就是如此,一旦沾了唇,就会一直饮下去。

这几人也不看歌舞,也不叫姑娘,只闷着头在那里互相敬酒,不消片刻,空酒坛已经摆了一地,几个郎君也都醉得差不多了,其中也包括最俊美的那一位。

还有一两个尚存有神智,朝着老鸨招手,将她唤到近前。

那人又拍了拍俊美郎君的肩头,却见他已经眼神迷离,趴倒在桌上,偏那人同样醉得不清,也不管他听得到否,醉言醉语的同他道:“这世间女子一大把,那个女郎没了便罢了,找新的便是……知……知道郎主喜……洁……这不……特意嘱咐妈妈……找个黄花闺女……”

说罢那人又转头来拍了拍老鸨的手臂,对她道:“你道是也不是……”

老鸨自然知道他是饮多了酒,却还是堆着满脸谄笑应道:“是,是,都是新来的女郎,没见过客的。”

说话的同时,她亦朝左右使了眼色,身边的几名小厮连忙上前,将那醉倒的数位郎君分别扶着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