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迹部有那么一会时间被赤司表现出来的温和有礼给迷惑了判断力,那根据他两天前和对方的短暂交锋来看,他也不会再给对方套上类似于之前的形容词了。
他暗自啧笑了声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什么谦逊有礼平易近人?就算那并不只是对方假装的部分,但至少那也不是赤司的全部……那个人,心思深沉着呢。
不过赤司心计并不简单这一点倒是没有让迹部觉得难以接受,反而是让他心里对对方的评价更高了一个层面——因为浮于表面的胜利而容易沾沾自喜的蠢货他已经见多了,懂得收敛气焰进退自如的家伙反而是难得,要是对方真的是个不能好好控制住自己言行举止而容易失控的人,那他倒是不会怎么看高对方。
在迹部眼里看来,赤司对他说的话并不算无礼或者是轻慢,相反还恰当地表达了对方对他自身骄傲的维护和立场——赤司当然不是笨人,自然也是可以从旁人对迹部的态度中看出对方身份地位的不一般,但他敢这样像是装傻一样语言直接态度坚决的对迹部的行为表示了抗议,还顺势让别人怀疑他大概只是因为不明白迹部地位所以才敢这么大胆坦荡,则多少体现了他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犀利无匹的凌厉和强势,应对的方法也勉强能让人说上一句得当。
因此,迹部才会在风间面前用“不简单”三个字来概括刷新了他印象值的赤司征十郎。
风间听到这里不由挑了挑眉,他可是深知自家好友高傲的本性和赤司同样不输给迹部的骄傲性格的,“我可事先说好啊景吾,你可别打着想要以势压人的主意,赤司可是我的朋友。”而且赤司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压住的。
“优太。”迹部的眉毛挑得高高的,“本大爷什么时候变成会以势压人的讨厌家伙了?”就那么不相信他的人品?
“我的意思是别在赤司面前摆你的大爷架子,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赤司的本质可不像是他现在表现在人前的软和好商量,要是迹部在对方面前下巴一抬语调上扬的说些什么“本大爷想认识你是你的荣幸”之类的话,那估计赤司就算是面上还在笑,心里估计也会决定对迹部敬而远之了。他的目的是让这两个人交好,而不是交恶啊。
迹部的眉眼平和下来,“如果不能接受那就只能放弃了,我可不会因为一个人就改变自己。”别说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赤司了,就算是风间这个已经交好的好友,在他面前也只能让自己稍微放下一点自己的高傲脾性。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性格只会让别人对自己敬而远之,但他真正需要的也不是那些只会看重表面的家伙,少了一天到晚纠缠的家伙,他反而是乐得轻松。
风间手上把玩着一支钢笔,口吻无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想要你改变自己,我只是想要你认真一点多考虑一下,你也知道学校里有不少见风使舵的人,就算你们最终真的做不成朋友,我也不想赤司和你局面闹得太难看。”冰帝始终都还是迹部的地盘,就算赤司本身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但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人,加上紫原和自己也不过是三个人。只要迹部对外表现出一点对赤司的不满,那他的追随者们也足够把他们吵得不得安宁了,他可是对学校里对迹部的盲目听从的人的难缠程度心知肚明。
迹部瞥了他一眼,“不至于会弄到那种地步,我有分寸。”对他来说,适合就当朋友,不适合就井水不犯河水,反正只要六个月时间对方就会离开,他也没必要纠结长时间对上对方可能会有的问题。他倒是对如果自己公然表示出对赤司不满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有些了解,但就算只是看在风间的面子上,他也不太可能会那样做,更不用说,他觉得就凭借着他对赤司的新认知看来,对方也不可能会放任那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就他看来,风间的忧虑也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所以并未真的把风间劝告的话放在心上的迹部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就忙碌在即将开始的学生会选举上了,偶尔有碰到和赤司单独对上的时候,他也只是矜持而礼貌的和对方点头过后就擦肩而过,态度既不热忱也不怎么冷淡。不过至少在稍微了解他秉性的人眼里看来,他对赤司这个“新来的”人员态度还算得上是温和,于是不少人也开始审时度势着自忖着要不要改变自己对赤司的交际策略。
等迹部忙得差不多停下忙碌脚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忽略太久的班上气氛陡然间就发生了转变。
赤司本就不是多言的性格,他那温温和和看上去很难让人心生反感的日常状态让不少人都下意识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放松了警惕,进而产生了想要结识对方的想法,不过碍于对方初来乍到和他们并不熟悉的前提,他们才没有随心所动,而只是在观望——他们在等着有谁最先迈出第一步,做那个探路人,然后再根据对方的反应判定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做。
结果的确是有人在他们前面走出了这一步,虽然那个对象的地位之高身份之特别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发展都是让人喜闻乐见的。
而且在有意无意间,迹部这个人的特殊身份的确有给赤司打开他在冰帝的局面加上了不轻的一个砝码。在看到就连一贯颐指气使不怎么和网球部以外人搭话的迹部大爷在面对赤司不假辞色的话时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十分出乎他们意料的道了歉,这让他们在心里暗自思索着其中内因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起了想和赤司拉好关系的念头。
因此在迹部那表达不甚明显的示意下,有些一直以他的言行想法作为自身行事准则来参考的人就马上开始了对赤司的交好行动,动作之迅速让人咋舌不已。
不过就光是他们自己一头热也不行,赤司自己倒也不是非要独来独往高傲到底,他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他们的来意一边在脸上摆出最合适的外交笑容,如沐春风的笑顿时拉近了他和其他人的距离。
在他看来,虽然对于吵吵嚷嚷的交际环境完全没有好感,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大环境里太过特立独行且主动得罪人的事情还是能少则少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等到以后人际关系方面的薄弱让自己处于不利之地,倒不如现在就摆出姿态来——他并不是真的不近人情,只是性格使然让他不适应人群的簇拥。
他不知道人群里到底有几个人是抱着真心跑来和他结交,但说到底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个。虽然以前开始他就有过想交一个真心的朋友这样的想法,到后来慢慢成熟以后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只是他的感觉却始终是与想象中的满足对不上号,可他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视线仿佛漫不经心一样在围在他桌子前面的众人脸上转过一圈,他们热情真诚的笑容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带着这种年纪青少年们特有的活力,但又加上了几分比寻常人家子女更内敛的矜持。
——都不是普通人。
赤司不怎么费力就得到了这个评论,因为在来这里之前他就有了解过冰帝的事情,他也深知这所出了名的贵族学校里的人有多特别,几乎每一个人都非富即贵,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与他曾经接触过的同龄人完全不属于同一个阶级层次。
光是从周围同学身上的服饰就能看出端倪,更不用说有些人身上的气质可不是毫无家底的人能表现出来的。不得不说,家庭条件的优越总是有好处和有影响的,这一点对下一代的作用尤其明显,所以赤司也能轻而易举就识别出和他来自差不多家庭的人,这或许也可以称为是同类相吸。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压力,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被一大群身份背景很不简单的少爷小姐们缠上,那必定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但这个烦恼对赤司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他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交谈,态度不热络也不疏离,仅仅称得上是礼貌而已,不过这对抱着想要试探他底细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有志一同的在心里给对方打上了“不宜得罪”和“适合交好”的标签,然后心满意足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还没等他从外交状态中回过神来,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走神——
“赤仔,风间仔说下午放学后要去参加社团训练,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吗?”坐在他边上的紫原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对方面对的事情一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提起了话头,又或许是他看到了但并不在意。
赤司脸上的表情没变,依然是温和的笑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真诚,“阿敦,我记得你和风间都在同一个社团吧?怎么社团活动不是一起的吗?”
紫原懒懒的把下巴搁在桌面上,高大的身材猛然间矮小了不少,“不是烹饪社啦,风间仔要去的是另一个社团。”
“他还参加了什么社团吗?你怎么没跟着一起了?”赤司眼睛笑得有些弯,他可是知道自家这个朋友最是喜欢粘着风间了。
“我才不要呢。”紫原咕哝了声,伸手扯了扯额前有些长的头发,语调依旧是懒洋洋的,“柔道社的训练很辛苦的样子啊,我才不要每天都那么累呢——”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风间仔会喜欢上柔道了,明明会很辛苦的说……
“柔道啊——”赤司语气里有些许惊讶,“真是想不到……”他看了眼无精打采的紫原,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反正我下午也没事,陪陪你也可以啊,阿敦。”
“恩啊——”紫原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盐水,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本来我是想要自己先回家的,可是风间仔说什么也不肯,说是怕我迷路——”本来这话一般来说是应该说出点抱怨不满的意味的,不过到了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叙述事实一样平淡了。
赤司也很肯定风间的话,点头道:“风间说得也没错,这点的确是应该担心一下的,毕竟阿敦你还刚来东京没多久,不知道路也是正常的。”他这话还算是说得含蓄,至少还特地给紫原找了理由,不过他没说的是,紫原的路痴属性有时候实在是让人担心得不得了,所以还不如让他一直待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来得安全放心。
而且——
与其和那些不明底细不明目的的人在一起,还不如干脆走开陪陪老朋友,两厢对比,果然还是后者更令他感到轻松愉快。
等到他和紫原一起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有人热情地对他点头道别:“明天见啊赤司君。”
赤司没有理会身边紫原飘过来的目光,扬着不温不火的笑也说了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