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琳快步走到楼梯口时看到了宋译的背影。他单手插在裤兜里,迈着长腿,阔步往楼下走。楼梯间没有别人,汤琳冲着宋译的背影用力咳了一声。宋译仿佛没听到一样,头也没回,继续走。他拐了个弯,汤琳偏头才能看见他的身影。见他还在往下走,她立即开口道:“给我站住!”
这下宋译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一顿,转身等着汤琳。
汤琳下到宋译那一层,正要开口问他去哪儿,竟然走这么快还不等她,却在这时她发现李林枫站在再下一层的楼梯拐角处。李林枫那一双眼睛像敏锐、警惕的豹子一样注视着她和宋译。汤琳心里暗叫“糟糕”,李林枫肯定听见她刚才毫不客气地叫宋译站住的话了。李林枫肯定更加怀疑她和宋译的关系。汤琳腹诽,这李林枫怎么好巧不巧地站在这里,怎么哪儿都有他?
不过,汤琳的面上镇定自若,她看向宋译,原本打算质问宋译的,态度一下子恭敬了,她微微笑道:“宋参赞,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宋译说:“去听雨亭。乔万要见你。”
大使馆里有处地方,那里有一棵大芒果树和一小片腰果林,一个亭子便隐藏在那一小片腰果林中。亭子是当初装潢时改造的,是具有西思贝风格又有中国风格的茅草亭。卡沃的雨水多,下得还很快,在附近来不及跑回办公室或公寓楼的人可以到这个茅草亭避雨。在茅草亭里看着哗啦啦的大雨也算一番景致。后来黄玉光大使到西思贝后便亲自为这个亭子取名为“听雨亭”。这乔万竟然在听雨亭里,而且是要见汤琳。汤琳不知是什么事,竟然让乔万登上门来指明要见她。
“指明要见我?什么事?”汤琳问。
“边走边说。”宋译说着就转身往楼下走。
汤琳和宋译并肩而行。两人走到李林枫面前时,李林枫喊了一声“宋参赞”。宋译看了李林枫一眼,点了下头,然后和汤琳一起从李林枫身边走过。
李林枫看着宋译和汤琳双双下楼的背影,面无表情。汤琳竟然用那样的语气跟宋译说话,宋译还好脾气地停下来等她,大概真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英雄难过美人关,宋译怕是被一副美人皮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即使宋译再年轻有为,年轻人终究还是经不住诱惑。而他们俩在一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译和汤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好一会儿李林枫才回过神来,他收了心思,转身往楼上走。
*
宋译一边走一边对汤琳说:“三天后是千万女儿的生日,他指明见你是想请你帮忙给他女儿选生日礼物。”
汤琳正想问宋译乔万怎么会想到让她给自己的女儿选礼物,她和乔万可没有什么交情,却听宋译又说:“因为乔万想送一件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作为他女儿的生日礼物。而对于选中国特色的礼物,他认为你肯定很在行。”
汤琳恍然大悟。不过,她还是有些惊讶,一是乔万打算送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二是认定她对挑选礼物很在行。
“我当然可以给一些建议,但我应该跟他一起去吗?”汤琳若有所思地道。
宋译说:“你只管去,乔万是在以这种方式表示友好,对中国的友好。之前西思贝亲约克乌,对约克乌给他们带来的帮助抱有很大的期望,比如医院援建,而现在约克乌停止了对西思贝的医院援建,这使他们认识到了约克乌在某些事情上的不靠谱。而我们对西思贝的医院援建进展得很快,是实实在在地在帮助他们。西思贝对约克乌以及我们中国,大概会做一些策略性的调整。”
“西思贝会和约克乌渐行渐远,和我们越来越亲近?”汤琳直言道。
宋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和煦的笑容,他轻轻吐出四个字:“指日可待。”
不久前,西思贝听约克乌的话扣押中国大使馆订的货物,那时汤琳心里就气愤,而宋译告诉她西思贝对中国还不太了解,更亲约克乌。当时她对宋译说希望在他任期内能改变现状,他说他将竭尽所能,现在他又说了个“指日可待”,汤琳对这样的发展状况自然是开心的。
此时他们已下了楼,穿过一条碎石小道来到了那一片腰果林里。林子里静悄悄的,汤琳忽然瞪了宋译一眼:“刚才干嘛冲我翻白眼?还走那么快?”
“有吗?”宋译不承认。
汤琳哼了一声,学了一下宋译冲她翻白眼的样子。
宋译轻咳了一声,说:“大概是我眼睛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汤琳撇了下嘴:“是吗?”
宋译伸手牵过汤琳的手。汤琳赶紧朝四周看了看。
“你这个样子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宋译说。
汤琳嘟囔:“刚才我以为楼梯间没人就那么跟你说了一句。”
哪知好巧不巧,被李林枫听见了。
而宋译不以为意,还故意说:“我都不介意你那么跟我说话,他又能介意什么?”
汤琳瞪宋译一眼:“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是他肯定又在怀疑我们的关系。”
宋译依然毫不在意,他说:“我们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他即使确定了又怎样?不过,他可能会说我被一副皮囊给迷住了。”
“什么皮囊?”汤琳皱眉。
“美人皮。”宋译侧低头看着汤琳笑。
汤琳挑眉:“怕是用‘狐狸精’三个字更贴切吧?那么宋参赞不介意别人这么看?”
“不介意。”宋译说,“因为这是事实。”
汤琳又瞪他一眼:“我难道是除了外貌没有别的本事?”
宋译笑而不语,她在翻译专业当然是非常厉害的,而且她还会耍小聪明。
随后汤琳又说:“是谁曾说过不在乎皮囊的?”
在这事上,宋译的确有理说不清。他转移了话题,问她和苏江去现场认尸的情况。
汤琳脑海里又想起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一时又毛骨悚然了起来。她的步伐也跟着一顿,然后转身抱着宋译的腰。
“怎么了?”宋译低头关切地问。
汤琳半是埋怨半是依赖地道:“你终于想起关心我来了。”
宋译蹙眉。
汤琳的头在宋译的胸膛蹭了蹭,说:“我怕死人,而今天却不得不去认尸。”
宋译想起小时候她的确怕,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没变。他叹了一声,缓缓说:“别的事胆大包天,就这事这么怕,以后是不是也改不了了?”
汤琳道:“在外人面前我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
宋译听在心里就成了苏江这个外人。他说:“你能克制,做得非常好,因为以后说不准还会遇到什么事。”
汤琳撒娇:“我以为你会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都陪在我身边,或者不让我去。”
宋译道:“我自然是能陪你就陪你,但我认为你能做得更好。”
汤琳不吱声了,紧紧抱着宋译。
有风刮来,腰果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汤琳明白宋译的意思,但她此时就想要这个怀抱。
宋译也紧了紧抱着汤琳的手,但同时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小声提醒:“现在这样不怕被人看见了?”
“怕,但是你都没有安慰到我。”汤琳娇声说道。
宋译又低了头在汤琳耳边低声说:“晚上好好安慰你。”
汤琳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宋译。
“现在不便让西思贝外长久等。”宋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