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琳跟着苏江上了车。苏江出门很少叫司机,一般情况下都是他自己亲自开车,这次也不例外。
“我们要开始走了。”苏江对汤琳说,意在让她注意。
汤琳点头:“开吧!”
苏江调了个头,然后一踩油门车子便朝使馆大门驶去。快到大门处时,自动伸缩门打开,车子驶出大使馆,上了公路便疾驰起来。
苏江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对汤琳说具体情况:“一具男尸,尸体是在卡沃西郊的溪边发现的。半个小时前,西思贝的一名警员在那附近巡逻,忽然发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警员远远地喊了两声,那人没应。那名警察于是走过去,一查看才发现男人脸上和身上都有多处刀伤,左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刀,而人已经没气儿了。警员没有在他身上搜到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的面孔看上去是亚洲面孔。”
“被人杀害的?”汤琳皱眉。
苏江道:“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那具体情况只能去现场看看了。”汤琳心想。
“希望不是中国人。”汤琳又说。
苏江点头。他们都不希望中国人在西思贝出事。
汤琳转头看向车窗外,为数不多的高楼快速向后退,她想着接下来的事有点儿紧张。她很怕死人,从来没有近距离去看过尸体,现在却要去认尸,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但这事涉及中国人,她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去。希望死状不是太吓人,但刚才苏江说了死者的脸上有刀伤,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
苏江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汤琳说话,他感觉到汤琳这次的话有点头少,于是不由得转头看了汤琳一眼,问:“怎么了?”
汤琳转头看向苏江,苦笑:“我有点儿怕死人,没近距离看过尸体。”
苏江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半是玩笑半是鼓励地道:“不用怕,而且大白天的,我不是还在旁边?”
汤琳睨了苏江一眼:“这种事对我来说任何鼓励都无济于事。”
“有这么怕?”苏江又看了汤琳一眼。不过,他也猜想汤琳应该没近距离看过死人,现在还得跟着他去认尸,也算是难为她了。
汤琳点头:“非常可怕。”不过很快她又说:“但我会努力克制心里的恐惧。”
“这就好。”苏江道。
“我们要尽快赶到现场。”苏江又说。
汤琳点头,表示明白。
苏江把车子开得很快,车子穿过卡沃市区后路况就越来越差,水泥路上到处是坑,车子越来越颠簸。到了后来,连水泥路都没有了,黄沙渐渐多起来。车子便在滚滚黄沙中疾驰,汤琳的身体被颠簸得一上一下,恐惧的心中又多了难受。
最后,车子终于停下来了。汤琳抬头一看便见路边停着两辆警车,三个警察站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他们脚边躺着一个人,挨着那个人的地上有一些血迹。汤琳克制着紧张害怕的情绪跟着苏江走过去。
“你们好,我们是中国驻西思贝大使馆的。我是苏江,这位是汤琳。”苏江走到了警察面前,用英语主动介绍。
“苏先生,汤小姐,你们好!这就是我发现的尸体,请看看是不是你们国家的人。”一名警员说。
那警员的口音有点儿难懂,苏江看向汤琳,汤琳给苏江翻译了一遍。然后汤琳的两个眼睛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那人的脸上被划了好几刀,脸上沾了许多血,死状骇人。她赶紧移开了眼,不敢仔细看。
苏江则走近了尸体,然后蹲下去细细辨认死者的脸。“看面容的确是亚洲人。”苏江一边辨认一边说,“但如果没有别的证件或信息,还无法证实是不是中国人。”
苏江直接说中文,汤琳翻译。
“死因是什么?”苏江又问。
“周围有打斗的痕迹,他的脸上、身上又有刀伤,胸口还插着一把水果刀,已明确是被刀刺死的。”另一名警员说。
“他懂医。”开口说发现尸体的那名警察补充一句。
“为什么会被人用刀刺死?”苏江又问。
“这需要进一步调查。”又一个警察说。
苏江和汤琳是来认尸的,但死者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无法确认。苏江建议再四处找找附近有没有其他遗落的物品。
“我们已经找了一圈了,没发现有遗落的东西。”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个警察说。
苏江是知道西思贝的一些警察怕麻烦,以及对上级也是应付了事的。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此时他们正身处一条小溪边,小溪两旁是黄沙和参差不齐的一丛丛杂草,几棵老树,没有别的人家,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会来。他坚持道:“有些隐秘的地方可以多找几次。”
那三个警察互看了一眼,还是照做了。随后苏江让汤琳拍几张现场照片,他则跟去寻找有没有蛛丝马迹。
汤琳拿出相机大着胆子对着尸体及周围拍了十几张照片。然后赶紧跟着苏江一起寻找有没有遗落物品。她的两个眼睛在杂草丛里细细搜寻。搜寻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了一个白色小东西。她赶紧扒开草丛,弯腰拾起来。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用中文写着一个地址。苏江凑过头来看,然后和汤琳对视一眼。
苏江和汤琳初步断定死者是中国人。回到大使馆后,苏江向宋译汇报这事。宋译让苏江立即协调西思贝各部门进行信息查询比对,尽快确定死者身份,同时督促西思贝警方尽快破案。苏江照做。
汤琳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尸体,而且死者的脸上有几道刀伤,看上去很惨,她还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出事的是中国人,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
有人敲办公室门。汤琳抬头,只见苏江站在门口。苏江见汤琳看过来便很自然地走进汤琳的办公室。
“汤琳,打开你的电脑看邮件。”苏江走到了汤琳面前。
“有什么信息吗?”汤琳一边说一边开了电脑,然后打开邮件。最新邮件是苏江发给她的,内容是几张照片。
苏江说:“经过入境信息查询及比对,我选定了六个疑是受害中国人的照片。这六个人目前都没有联系到。你把你拍的现场照片拿出来看看,我们再比对一下。”
汤琳把相机拿给苏江。苏江搬了椅子在汤琳旁边坐下,然后翻到现场的一张照片,开始对照汤琳拍的照片和护照照片。
苏江仔细看了一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又看了一下相机里的照片,说:“这一个人应该不是。下一张。”
汤琳右手握着鼠标,两个眼睛盯着屏幕。苏江喊下一张时她便滑了一下鼠标,电脑屏幕上出现另一个人的照片。
苏江仔细看了下,又道:“这个也不是特别像,下一张。”
汤琳滑动鼠标到下一张照片。
“汤琳,你觉得这张像不像?”苏江问。
汤琳摇头:“我没仔细看现场照片。”
苏江把相机又向汤琳移动了一点点,说:“你仔细看看。”
汤琳凑过头去,却听“砰”的一声,她的额头撞上了苏江的额头。她“哎哟”一声呼疼。
“对不起,没事吧?”苏江忙问。
汤琳又觉得好笑,明明是她撞到他的,他竟然向她道歉,她说道:“没事。”
“其实是你撞的我。”苏江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汤琳睨了他一眼,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还是你看吧。”
“怎么?还怕看死人照片?”苏江问。
汤琳:“死状有点儿惨,我怕晚上做噩梦。”
苏江没为难她。“好吧,我仔细瞧瞧。这张比较像,但又好像不是。”
“下一张吗?”汤琳问。
苏江:“下一张。”
于是汤琳又滑了一下鼠标。
“你们不用比对了。”宋译的声音忽然响起。
汤琳抬头,只见宋译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她吃了一惊,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宋参赞,为什么不用比对了?”苏江看着宋译疑惑地问。
“死者身份确定了。”宋译道。
“什么身份?”汤琳问。
宋译说:“中国云城人,张小勇,三十一岁。”
“确定吗?谁确认的?”苏江问。
“确定。我确认的。”宋译说。
汤琳惊讶,然后轻轻挑了一下眉。
“苏江,你现在立即联系张小勇在国内的家人。”宋译道。
“好的。”苏江迅速从汤琳身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往外走。
苏江走到门口时宋译侧身一让,苏江和宋译擦肩而过。
汤琳看着宋译,露出一个崇拜的眼神:“宋参赞真厉害。”
宋译白了汤琳一眼。
汤琳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这个人干嘛忽然白她一眼,莫名其妙!
“跟我走一趟。”宋译说了这么一句,说完转身就走。
汤琳:“去哪……”
“儿”字还没说完就不见宋译的身影了。干嘛走这么快?
她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