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男人也吃了一惊,他在卡沃住了一年多,和妻子有过无数次这种情况,而即使妻子报警他也从来不会有事。这次没想到中国大使馆的人来了三个,而且连参赞都来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一想到克里基大使馆的人也在,因此他仍然很镇定。
克里基大使馆的两名工作人员一听旁边这个男人是中国大使馆的参赞,立即惊讶地转头看向宋译。克里基和中国于五年前建交,两国是有外交往来的。现在中国的参赞在,而他们不过克里基大使馆的两个级别最低的外交官……两人中略胖的那个立即对宋译伸出手,并笑道:“原来是宋参赞,你好!我是霍斯。”
宋译转头看向那人,绅士地和那人握手:“你好,霍斯先生。”
“参赞先生,我是爱德华。”另一个略瘦的克里基外交人员也向宋译伸出手。
宋译也同他握手:“你好,爱德华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宋参赞。”克里基大使馆的霍斯又说。
“这件事牵扯到中国公民,所以你们在这里见到我不必奇怪。”宋译对二人道。
宋译言外之意他就是来保护中国人在西思贝的权利不受侵犯的。霍斯和爱德华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宋译却抬步往客厅中央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宋译的身影。只见宋译走到了一直坐在地板上一脸茫然的葛女士面前,弯腰把葛女士扶了起来,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葛女士震惊不已,宋参赞竟然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而这时宋译才又看向克里基大使馆的那两人开口道:“言归正传,既然警察在场,这事理应交由警察处理,二位意下如何?”
“理应这样。”
“理应这样。”
霍斯和爱德华笑道。
络腮胡男人不觉蹙了眉头,这次克里基大使馆的人好像不会说别的话一样,被牵着鼻子走。
“有劳了。”宋译又看向两个西思贝警察。
两个警察互看一眼,先从谁问起呢?
“这……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高个子警察问苏江。
苏江缓缓说道:“我和汤琳送葛女士回家,葛女士一进家门就被她的丈夫揪住头发,并用力推拉,将本来就驻着两根拐杖行走不便的葛女士摔倒在地上。汤琳去扶葛女士,同样被其用力推向茶几,撞伤了额头。”
低个子警察开始记录。
“汤姆逊先生,是这样吗?”高个子警察问络腮胡男人。
络腮胡男人继续否认:“我是不小心推这位汤小姐的。至于我妻子,我只是生气她没打招呼出门,还这么晚了才回家,我担心她的安全,因为担心而气不过,方式激烈了一点。”
不小心?汤琳冷哼一声。
高个子警察又问葛女士:“葛女士,你怎么说?”
葛女士已经回过神来,她的腿本来还没痊愈,现在又摔了一跤,腿又疼起来。她看了络腮胡男人一眼,络腮胡男人瞪着她,在警告她不许乱说话。而她当然知道她如果说出事实警察却不追究时她将受到怎样的暴力对待。尤其是克里基大使馆的人在这里,以前她报警后克里基大使馆的人就出来协调过,但都是站在她丈夫的立场上的。她又看了一眼宋译和汤琳他们。她没想到中国大使馆的参赞会来,而他说他们会对她进行领事保护。她该信吗?她到西思贝首都卡沃的时候还没有中国大使馆,中国大使馆能为她做到哪种地步?她该怎么说?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葛女士,是否被暴力对待,当事人最有发言权。她的嘴唇颤了颤,硬是没说出话来。
汤琳看出来,葛女士是怕说实话,仿佛说出来也得不到帮助一样,甚至会受到更深的伤害,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不愿意报警,还求他们不要报警的原因。
“葛女士,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高个子警察再一次问道。
葛女士摇头。
汤琳皱眉。络腮胡男人心里一笑,看来她没有忘记之前吃过的苦头,她一定不敢再说什么。
克里基外交人员霍斯说道:“既然这样,应该是误会一场。”
误会?汤琳又冷哼一声。
两个警察又看了一眼对方,中方的葛女士不说话,克里基国人汤姆逊又说是误会一场,那他们该怎么处理?
“你的腿伤是怎么来的?”高个子警察又问葛女士。
葛女士仍然摇头。
汤琳在心里叹气,葛女士不相信中国大使馆。刚才宋译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就是要她信大使馆会帮助她的意思。而她这样缄默,那没有人能帮助她了。
高个子警察不再问葛女士,他又看向汤琳,汤琳的额头受了伤,但葛女士的丈夫说他不是故意推她的。“汤小姐,当时你是怎么摔下去的?从哪个角度摔的?”他问。
汤琳捂着自己的额头皱眉,以示自己的额头很疼。她指着茶几前面,说:“我扶着葛女士站在那里,被大力推了一下摔倒在地,碰到茶几的左上角。”
“汤姆逊先生当时站在哪里?”高个子警察又问。
“这里。”汤琳走到茶几旁边,说道。
高个子警察又看向络腮胡男人,问:“汤姆逊先生,你是站在那里的吗?”
络腮胡男人没有否认:“是的。但我不是故意推汤小姐的,我只是去拉我妻子。”
高个子警察道:“你是故意推的!你和汤小姐站的位置,如果没有大力去推,她的额头是不会撞在茶几的那个角度的。”
汤琳微微动了动眼皮,心道,西思贝的警察还是聪明的。
络腮胡男人无话可说,他看向从克里基大使馆里来的那两人,希望他们能说些什么。
事实很明确了,汤琳的额头是络腮胡男人汤姆逊故意推倒弄伤的,但汤姆逊的妻子葛女士闭口不言,汤姆逊对妻子是否实施暴力就很难定,因为这是家事。在西思贝也很少有女人告自己的丈夫家暴。汤姆逊要负责的只是汤琳的伤。霍斯看了看汤琳,她额头上肿了一个包,还有一丝血印子,但这不会很严重,他给了络腮胡男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不会有事。络腮胡男人收到霍斯的眼色,安了心。
西思贝警察问话的时候宋译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站在葛女士的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上去十分相信西思贝的警察。
高个子警察想了想,看向宋译,说道:“宋参赞,想必这一切你都看到了。汤姆逊先生对葛女士不构成暴力行为,但他故意推了一下汤小姐,导致汤小姐的额头受了伤,他只对汤小姐的伤负责。”
宋译缓缓道:“那就让他负责。”
络腮胡男人和克里基外交人员都松了一口气。汤琳额头上的伤并不重,也就陪一点医药费就是了。
高个子警察对络腮胡男人道:“汤姆逊先生,汤小姐治疗额头上的伤的医药费全部由你出。”
络腮胡男人说:“我知道了。”
高个子警察又看向宋译,笑道:“宋参赞,那么就这样了?”
汤琳皱眉,太便宜这个男人了!
宋译看向克里基的外交人员霍斯,问道:“西思贝的规定霍斯先生应该比我清楚得多,霍斯先生认为这样的处理是轻是重?”
霍斯立即说道:“当然不重。”
宋译对高个子警察说:“霍斯先生认为这样的处理轻了。”
霍斯一愣。高个子警察也愣了一下。苏江抬手,把拳头抵在唇边,嘴角微微一扯。汤琳心里好笑,宋译给克里基外交人员下了套。
高个子警察用手捏了捏帽子边沿,道:“按照西思贝《xxxx》第二十一条的规定,故意伤人,影响恶劣的,除承担受害人全部医药费外,拘留十五日。因为汤姆逊先生是故意导致中国大使馆翻译人员汤小姐受伤,影响非常不好,所以汤姆逊先生除了承担汤小姐全部医疗费外,还应拘留十五日。”
络腮胡男人立即看向霍斯,霍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哑口无言。
低个子警察拿出手铐将络腮胡男人的双手拷住。
“那么,我们先走一步了。”高个子警察对宋译他们和克里基外交人员说。
络腮胡男人被带走,他一步一回头,两个眼睛看着霍斯。
“宋参赞,我们也走了。”霍斯笑道。
“再会。”宋译整个人一直从容淡定,语气温和。
警察和克里基外交人员离开,客厅里只剩宋译、汤琳、苏江和葛女士。
葛女士一脸惊讶,她的丈夫汤姆逊就这样被带走了,拘留十五日。十五日,她有足够的时间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了!惊讶之后她一脸惊喜。“多谢你们!”葛女士对宋译和汤琳他们说。
“不必。我们可以在合法范围内保护你的合法权益。”宋译说。
葛女士连忙道:“是,我相信你们。”
“不,你不相信。”汤琳说,“你丈夫今天被带走只是因为我受了伤。如果我没受伤,他还是会好好的。而且即使他现在被带走了也不过是拘留十五日而已。”
葛女士哑口无言。
“当然,十五天的时间足够你离开了。”汤琳叹了一声。
苏江说:“以前西思贝没有中国大使馆,现在有了中国大使馆,大使馆对你们会进行领事保护,如果自己没有办法应对,请相信大使馆,大使馆会保障你们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葛女士揉了下鼻子,眼泪忽然无声而下。她哽咽道:“我知道了。”
“护照依然加急办理,今天就能办好。你腿脚不便,我们会派人把护照给你送来。”苏江又说。
葛女士抹了抹眼睛,激动不已:“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走吧。”宋译说了一句,转身走出房门。
汤琳跟上。
“如果还有别的需要帮助的,随时拨打大使馆电话。”苏江又对葛女士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
宋译和汤琳、苏江下楼。那是一栋老旧的小楼,楼梯过道逼仄,汤琳走得很慢。苏江在汤琳身后,迁就着她的速度,宋译一个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有时候停下脚步等她和苏江。
“疼死我了!好在那家伙被拘留十五天,解了一点气。”汤琳一边走一边说。
“这是按照西思贝规定里最严格的一条来处罚的。宋参赞人太好了,他不会让我们白白受伤的。”苏江满脸崇拜地对汤琳说,“而且宋参赞真是妙招。”
汤琳看着停在楼下的那个身影,嘴角高高扬起,额头上的疼痛都消减了一些。
“你们两个快点!”
后来,宋译终于发话了。
汤琳皱眉:“这楼梯真难走!下楼比上楼更不容易。”
“还是我牵你吧!”苏江说。
汤琳穿的是高跟鞋,在这样逼仄而昏暗的楼道中行走实在不易。她侧了侧身,让苏江走她前面,以便牵她。苏江从汤琳身边走过,走到了汤琳前面,然后朝汤琳伸出了手臂,说:“来吧!抓住我的手臂!”
汤琳抓住了苏江的手臂,两人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
宋译已经下了楼,他站在楼房前的路面上看着楼道口。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苏江和汤琳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目光落在汤琳的手和苏江的手臂上。
苏江和汤琳下完了楼后汤琳才放开苏江的手臂,并笑着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还跟我客气?”苏江笑。
汤琳看向宋译,走到宋译面前,问:“对了,宋参赞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宋译道:“正好路过这里。”
“真巧。”汤琳笑道。
宋译说:“事情都办完了吧?”
“办完了。”苏江说。
“那就回大使馆。”宋译道。
路边停着两辆黑色汽车,一辆是汤琳和苏江开的那辆,另一辆是宋译开来的。
“汤琳,你还是坐我这辆车对吧?”苏江问汤琳。
宋译看了一眼汤琳没出声。
汤琳对苏江笑道:“当然了。我是和你一路来的,自然是要一路回去的。”
“那宋参赞先上车。”苏江对宋译笑道。
宋译上了自己的那辆车,驱车离开。
汤琳和苏江坐上车。苏江启动车子,车子开动起来。汤琳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宋译的车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只见路上烟尘滚滚。她心里嘀咕:开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