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到舌尖了,忽然又想起来达西先生那一瞬间的犹豫来。
伊丽莎白最后还是犹豫着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就知道宾利先生说的那些。
简和宾利先生都不是观察能力很强的人,生性也并不好怀疑人,听伊丽莎白这样说也就相信了。
只是伊丽莎白自己到底有点心虚,就很快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送礼物给雷诺兹太太的事情。
简见妹妹如此,便知道她不想再接着谈达西先生的事了,她并不明白伊丽莎白此刻的心思,只把伊丽莎白这样的表现归结到另一种缘故上,想到伊丽莎白正为达西先生突然离开的事情难受呢,简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她的性格一向是最体贴人的,马上就顺着伊丽莎白的话谈起了别的事情。
“……那今天一吃过晚餐我们就去找雷诺兹太太好了,先好好谢谢她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再打探一下你这次生病付出去的诊金。”
这件事前两天宾利先生就听简说过了,所以现在听她说这个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他可是觉得达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钱的,简对他提起要还钱的事儿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现在宾利先生又当着伊丽莎白的面说了一遍。
“我敢担保,达西是不会要我们的钱的,我劝你们不用白费功夫去向管家太太打探什么,就是雷诺兹太太告诉你们了,也没什么用处。”
宾利先生坚信他的朋友是不会收他们的钱的,达西是他的好朋友,仅凭这一点,达西就不可能会收他们的钱。
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达西对伊丽莎白的好感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了,达西怎么可能会收给伊丽莎白治病的钱呢?
这话宾利先生是看着伊丽莎白说的。
他说话的时候简就看着他呢,简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她发现宾利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和平常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大不相同,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了似的。
简相信宾利也和她一样,把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好看在眼里了。
她不难相信,宾利之所以那么笃定达西先生不会收钱,也是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既然如此,这件事可以让他觉得困扰的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简心里就有些发沉,她想起来宾利小姐的事情了,宾利小姐对达西先生的那番心思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宾利也再清楚不过。
她从来没有问过宾利这件事,不过理所当然他会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达西先生,让自己的妹妹获得幸福,这是合情合理的,简直是太合情合理啦,就跟她也想让伊丽莎白获得幸福一样。
他们从来没有就这件事沟通过,也许下意识地他们都回避了这个问题。
伊丽莎白就没有简那么多复杂心思,她的想法要简单得多,她直接对宾利先生说:“也许达西先生不会收,可是他已经到罗新斯去了,我们可以把钱交给达西小姐,我们跟她好好说一说,她可能会收下这笔钱的。”
“唔,”宾利先生想了下,“把钱交给达西小姐!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很快看向自己的妻子,“简,你觉得呢?”
现在简的心神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烦恼着自己的心事,一半在留意着他们的谈话,结果是哪头都没顾好,既没把她和宾利的事情想清楚,对眼前进行着的谈话反应也慢了半拍,听到宾利询问她的意见,她就跟着慢慢地重复了一句,“……把钱交给达西小姐……这个办法不错……很好,我觉得这个办法蛮好。”
既然没有人持反对意见,他们就决定就这么办,不过宾利先生觉得好笑似的,他又说:“你们两个喜欢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好了,不过我可要说达西家里没人在乎这五六十个英镑。”
伊丽莎白和简对看一眼,这才想起来宾利还不知道达西先生额外给米西她们每人三十英镑的事,这事她们自己也是今天上午刚刚听莉迪亚说的,然后简就和莉迪亚出门去了,还没机会对宾利说这个事呢。
伊丽莎白就想把这个事对宾利先生说清楚,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都到嘴边了,可是一对上宾利先生的眼睛,伊丽莎白忽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转达消息的事情就义不容辞地落到简的身上,简很快把莉迪亚告诉她们俩的事转述给宾利听了。
宾利想不到有这样的事,开始他觉得惊讶,可是很快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好奇怪的,达西为人在这儿摆着呢,他对朋友诚挚热情,在他自己家里想必也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主人,这件事没什么好奇怪的,非常符合他朋友的身份和性格。
不过他虽然理智上这样想,可是又忍不住要做出其他的推测。
宾利先生心思复杂地看着伊丽莎白,他知道他朋友对伊丽莎白很有好感,或者换句话说,达西喜欢上了伊丽莎白,不过这种喜欢究竟会以哪种方式结果还很难说,很有可能他的朋友也就止步于喜欢了,他们不太可能会有更一步的发展。
在对另一半的选择上,他的朋友可比他挑剔得多,他会把对方的出身门第、社会地位、亲朋关系,乃至对方亲属的谈吐举止通通列入考量范畴,所有这些必须通通达到他的标准,哪怕只有一向不合格,达西也不可能考虑婚姻。
伊丽莎白很显然够不上达西的标准,她不是哪一项不合格的问题,而且没有一项合格的问题。
宾利这么想并不是为了他妹妹卡洛琳,他只是在就事论事,先不说门第般不般配的问题,就是伊丽莎白的亲人达西也要接受不了,这次跟他们过来的还只是莉迪亚,换了是班内特夫人,达西一定早就退避三舍了。
宾利就想着找个机会和简说说这件事,让她提点一下伊丽莎白,她和达西不会有结果的,宾利不想让伊丽莎白最后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他知道简一向和这个妹妹最亲近,既然如此,他也该像一个兄长一样关心伊丽莎白。
吃晚餐的时候因为少了达西先生,主位上便空了下来,伊丽莎白坐下来之后,就觉得整个餐厅都冷清了不少。
其实除了达西先生,其他人都在的,尤其是莉迪亚从头到尾都咋咋呼呼的。
在座各位都知道莉迪亚,谁也不会试图去阻止她,那根本不管用,而且大家最近也都习惯了,所以也没有谁被莉迪亚影响了胃口。
晚餐吃了七分饱的时候,达西小姐就有些羞涩地对他们说:“哥哥今天走的时候交代过我,让我好好招待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而为的。”
达西小姐这话主要是对伊丽莎白说的,虽然她说的是“你们”,但是说话的时候她只管看着伊丽莎白,都不懂得稍微看一下其他人以示一视同仁。
宾利先生和简她们虽然都觉得别扭,还是纷纷对达西小姐表示感谢。
伊丽莎白就觉得眼前的情景挺搞笑的,达西小姐也单纯直白得可爱。
一吃过晚餐伊丽莎白就和简一起去找了雷诺兹太太,根据女仆的指示,她们在雷诺兹太太的房间找到了她,不过雷诺兹太太不是一个人,她正和彭伯利的管账先生一起对账单呢。
伊丽莎白她们进去的时候,看见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账簿,还有一叠单据。
伊丽莎白和简对看一眼,都觉得这个事来找雷诺兹太太询问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见进来的是她们两个,雷诺兹太太和管账先生都礼貌地站了起来,雷诺兹太太客客气气地问她们有什么事情。
伊丽莎白见雷诺兹太太正忙着呢,觉得不好打扰人家,而且她们的事也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面问,就说自己的事情不着急,“等您忙完了,”她说,“能不能差人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再过来找您。”
其实伊丽莎白这样说只是为了对雷诺兹太太表示礼貌,她心里明白,她们是彭伯利的客人,管家太太不大可能让她们过来找她的。
雷诺兹太太就是忙完了,肯定也是自己过去找她们的。
伊丽莎白就等着雷诺太太客客气气地表示一会儿会到她们房间来。
谁知雷诺兹太太却转头对管账先生道:“斯沃先生,”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先回去等一会儿?我和宾利夫人还有伊丽莎白小姐说完话会尽快过去找你。”
管账先生立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说着他就对伊丽莎白她们礼貌地点点头,就很快出去了。
雷诺兹太太一边请她们坐下,一边又说:“宾利夫人、伊丽莎白小姐,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只要差女仆过来告诉我一声,我就过去找你们了,哪里用你们亲自过来一趟呢?”
这也许只是客气话,不过伊丽莎白和简还是觉得受宠若惊,谁能料想雷诺兹太太会待她们这样客气呢?
不过受宠若惊之余,伊丽莎白她们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耽误了雷诺兹太太的正经事。
坐下来之后,简就对雷诺兹太太表达了谢意,“伊丽莎白这段时间生病,多亏了您一直前前后后地照顾着,我心里都不知道对您有多感激,要不是您帮忙,伊丽莎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伊丽莎白也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雷诺兹太太一边笑呵呵地这都是她该做的,担不起她们的谢字,一边用她那双被时光打磨得精明智慧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班内特家的这两位小姐。
她看得出她们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不过她们显然还有别的话要说,这从她们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得出来。
雷诺兹太太就一边笑呵呵地说着话,一边等着她们把这次来访最大的目的说出来。
简见感谢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就把要送给雷诺兹太太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雷诺兹太太看了一眼包装精美的礼物,并没有伸手接过来,“宾利夫人,”她笑着说,“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礼物我可不能收呀,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这样客气。”
伊丽莎白就怕雷诺兹太太不肯收,早就想好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应付,很快就说:“礼物并不单单是给您一个人的,米西、瑞娜、丽莎也都有的,你们这段时间这么照顾我,我不稍微表示一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请您一定要收下。”
雷诺兹太太这才把礼物接了过来,按照西方人的礼节,她立刻就拆开了包装盒,里面是一条叠得整齐漂亮的丝帕,伊丽莎白本来想把那枚镶钻胸针送给雷诺兹太太的,不过后来一想,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一来怕雷诺兹太太嫌礼物贵重不肯收,二来也有贿赂雷诺兹太太的嫌疑。
和简商量之后,就在那几条丝绸手帕中选了个花纹比较朴素的,送给雷诺兹太太。
西方的丝绸都是从东方千里迢迢运来的,属于稀罕物,虽然只是一条手帕,也并不寒酸,倒是很合适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