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很快走了进去,房间里气氛很轻松,好像一跟无形的弦从紧绷状态中突然松了下来似的。
大家一看见他,立刻就报告了同一个消息。
达西先生很快走到床边,伊丽莎白小姐果然醒过来了,她的脸上还是红红的,人也很虚弱的样子,她还是躺着,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经张开了,看见他过来了,就虚弱地笑了一下,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
达西先生觉得自己的心又软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问:“伊丽莎白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伊丽莎白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说:“哦,其他的倒没什么,就是觉得热,热得我很难受。”
因为长时间的高烧不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简已经很高兴了,差点就要喜极而泣,刚才伊丽莎白还昏迷不醒呢,现在不仅醒了过来,还能开口和她们说话,简觉得就像做梦一样。
莉迪亚插话进来,她对伊丽莎白说:“莉齐,你发烧了,而且还烧得很厉害,刚才怎么叫你也不醒,真是吓死我们了,不过波格医生已经给你打过针了,所以你才能醒过来,他说你的烧很快就退下去的。”
简伸手探了探伊丽莎白额头上的温度,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亲爱的莉齐,”她说,“我觉得你已经有点退烧了,哎呀,波格医生的针可真管用,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不会热了,也不会难受了,你就放心吧。”
达西先生一听伊丽莎白已经开始退烧了,脸上的线条也瞬间柔软了似的。
突然就雨过天晴了,大家心里都放松下来。
不想伊丽莎白却慢慢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达西先生,又看了看简,她说:“不是头上发热,是这里,”她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放在了胸口正中间的位置,“这里好热啊,热得我好难受。”
“你觉得这个地方热?”简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他确认什么似的又问了一遍,“伊丽莎白小姐,你是说胸口很热?”
伊丽莎白难受得蹙了蹙眉,“是呀,”她看向问话的人,“我觉得胸口好热,热得我好难受啊。”
达西先生沉默了一下,突然不说话了,伊丽莎白小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怎么忽然这幅表情了?
达西先生察觉到伊丽莎白小姐的眼神,他就想牵动嘴角对她笑一下,他动了动嘴角,可是没能成功笑出来,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才终于说出话来,“不要紧,”他说,“医生会把你治好的。”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竟像是自我安慰。
简原本还不明所以呢,看达西先生这样,忽然就像反应过来似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达西先生,达西先生说了那句话后,就径自沉默着,简慢慢地又把不敢置信的目光移到伊丽莎白身上。
伊丽莎白觉得胸口好像有团小火在烧一样,好像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到了这里,又热又闷,烫人一样,难受得要命,她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下,可是那种燥热感却挥之不去。
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又睁开了眼睛,忽然吃了一惊,一行泪水沿着简的脸颊慢慢地滑落下来。
“简,你怎么哭啦?”
伊丽莎白吃了一惊,就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简哎呀了一声,一边擦泪一边说:“你起来干什么呀?快躺回去吧。”说着,就想帮着伊丽莎白躺回去。
伊丽莎白躲开了她的手,她摇摇头说:“我不想躺着了,我宁愿坐起来,你不知道我躺着有多难受,胸口里好像有火在烧一样,不过简,你刚才怎么哭啦?”
她不说还好,一说简又是一副要流泪的样子,伊丽莎白更吃惊了,她疑惑地仔细看了看简,简眼里含着泪,一句话也不说,伊丽莎白又狐疑地看了看房里其他人,房间了有几个陌生的女仆,应该是彭伯利的仆人,她们很不安地对望着,索菲亚看上去很难过,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莉迪亚,眼睛竟也红了一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伊丽莎白暗暗地就有些心惊,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那里依然火烧火燎的,伊丽莎白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她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来:“我是不是……烧成肺炎了?”
肺炎在十九世纪的欧洲属于不治之症,死于这个病的人不计其数,大概等同于二十一世纪的癌症,要是她真的得上了肺病,倒怪不得大家会这样。
简压抑得哭起来。
伊丽莎白看她这样,心里就明白了,不过她虽然知道肺病在这个世界上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疾病,但她毕竟骨子里二十一世纪的人,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小病,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大家都一脸凝重的,她也并不觉得这病怎么可怕了。
伊丽莎白正想安慰简两句呢,忽然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带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仆。女仆原本脸上带笑的,可是忽然发现房间里气氛不对,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但被这样的气氛压抑着,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笑容。
达西先生很快给伊丽莎白介绍了来人,伊丽莎白才知道来人是波格医生,达西先生很快又对那位医生说:“伊丽莎白小姐刚刚醒过来,她说胸口很热,请您给看一下吧。”
波格医生一听这话立刻就皱了眉头,表情也严肃起来,伊丽莎白一直有意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这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医生很快取出听诊器给她听了听,然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伊丽莎白就把自己胸口发热发痛的感觉照实说了,医生听了之后就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单音,像是叹息似的。
医生收了听诊器,很快就对她说:“好好休息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着,他就给达西先生使了个眼色,显然有话要跟他单独说,不想让她听见。
简也一直盯着医生呢,她也注意到了医生给达西先生使的眼色,原本她心里还抱有两分侥幸似的,可是现在希望完全破灭了,简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达西先生看了她一样,他没有动弹,反而对医生说:“波格医生,有话你就直接说吧,伊丽莎白小姐已经知道了。”
波格医生惊讶地看了达西先生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她,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他放柔了声音对她说:“我看得出来你很坚强,而且也很乐观,这种心态很好,你一定要保持下去,我知道很多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人得了肺病的人都痊愈了,这绝不是不治之症,你要相信这一点,这很重要,你的心态很重要。”
达西先生也说:“卡洛斯医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治愈了很多病人,伊丽莎白小姐,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卡洛斯医生要过来吗?”波格医生惊奇地叫了一声,他故作轻松地说:“这可太好啦,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肺病就怕遇见卡洛斯医生,他会治好你的,小姐。”
伊丽莎白配合地笑了笑,她其实并不害怕的,但是大家都这样忧心忡忡的,她可受不了。
医生很快就出去了,临走之前交代她多喝水,很快就有人端水过来了,伊丽莎白也觉得口渴,就连喝了两大杯。
喝过之后,脑子又有些昏昏沉沉的,伊丽莎白就又躺下睡了。
简一直在妹妹床边守着的,见伊丽莎白又睡过去了,心里就有些害怕,总觉得伊丽莎白这样一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索菲亚在身边静悄悄地,彭伯利派来的仆人也默默地做着事情,这么过了不知多久,莉迪亚突然小声说:“简,我好害怕啊,莉齐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刚刚一直没敢说话,伊丽莎白突然得了肺病,简又心事重重的,她心里也觉得乱乱的。
简慢慢地摇摇头,“不会的,”她又说了一遍,“不会的。”
也不知道是对莉迪亚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莉迪亚看简这样,心里更是乱慌慌的,也不再说话了。
一会儿宾利先生也上来了,他脸上也很是沉重的样子,简一看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伊丽莎白的事情,简就问他:“卡洛琳她们走了?”
宾利低声说:“刚刚走了,”他握住简的手,“伊丽莎白会好起来的。”
简倒是忽然想起来别的事情,她想起来卡洛琳她们为什么突然要走,伊丽莎白现在已经这样了,她不能让莉迪亚也出了事,简立刻就对另一个妹妹说:“莉迪亚,你回自己的房间吧,没事的话不用过来了,有事的话我让人去叫你。”
宾利立刻明白了简的意思,也跟着帮腔说:“莉迪亚,你一定累了,回房间休息去吧。”
莉迪亚却不明白简为什么要把自己赶出去,就嘟嘟囔囔地说:“我不累呀,我又没说话,又没妨碍莉齐睡觉,为什么要我出去呀?”就不肯出去。
“你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简非把莉迪亚弄出去不可,很快就接着说,“再说波格医生交代过不让太多人呆在这个房间里,这对莉齐不好。”
莉迪亚终于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要是换了平常,依着她的性格,她不愿意出去的话谁也撵她不走,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伊丽莎白生死未卜的,她不敢不听简的话。
简目送着莉迪亚走出门去,她心里觉得很安慰,这个妹妹今天懂事多了,没有胡搅蛮缠的,更没有对伊丽莎白避之唯恐不及,虽然她平常大大咧咧的,又很没有礼貌,不过比起另外两位教养良好的小姐来,可要强得多了。
宾利一等莉迪亚出门,立刻就简说:“你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没休息过,你又坐得离伊丽莎白这么近,伊丽莎白偏偏又得的这个病,我说这话不是在嫌弃伊丽莎白,我一千一万个希望她好,只要她能好起来我干什么都愿意,不过你不能一直这样守在这里,你也会病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