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就想把乔治亚娜叫过来,把这个事给她说说,让乔治亚娜收拾一下,准备跟凯瑟琳姨妈一起出发到罗新斯去。

只是乔治亚娜虽然就在隔壁的房间,达西先生却不方便亲自过去把她叫过来。他自己才刚刚被凯瑟琳夫人单独叫出来说话,现在再去把乔治亚娜叫过来,未免对其他的客人不太礼貌。

达西先生就拉了拉铃,把仆人叫过来。

仆人很快来了,达西先生让她到隔壁把达西小姐叫过来,又说:“就说宾利夫人要找她,把乔治亚娜叫出来之后,让她到这里来。”

达西小姐被叫出来了,她还以为真的是宾利夫人找她呢,达西小姐担心宾利夫人是为了伊丽莎白小姐的事找她,生怕耽误了事,就急慌慌地出来了,谁知道刚出来房门,女仆就小声告诉她,是哥哥要找她过去。

早上刚刚出了伊丽莎白小姐那样的事,现在又神神秘秘地被叫出来,达西小姐心里不知不觉就紧张起来。

“哥哥,”达西小姐小心地进来早餐厅,有些紧张地问,“你找我?”

达西先生示意她把门关上,才说:“不用紧张,乔治亚娜,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凯瑟琳姨妈和安妮今天下午要回罗新斯去,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吃过午餐就和凯瑟琳夫人她们一起走吧。”

达西小姐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愣在那里。

凯瑟琳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刚才并没有和达西把时间敲定下来,不过自然是走得越早越安全,就默认了下午就离开的事。

她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好孩子,”她对乔治亚娜说,“我带你和安妮到罗新斯去过圣诞节好吗?”

达西小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她朝哥哥和姨妈看过去,盯着他们的脸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若无其事似的,伪装成天下太平的样子,什么也不肯对她说。其实他们越是这样,她心里越害怕,他们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都听见了,刚才哥哥被姨妈叫出去之后,她就听见赫斯特夫妇俩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

赫斯特夫妇说伊丽莎白小姐会烧成肺炎,会传染给别人,可能还会死。

她都听见了,就是他们什么也没说,她也知道的,她在伦敦的学校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事,她们学校里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年轻小姐就是因为肺炎死了,那位小姐不知道被什么人传染了,拖了半年一直也没治好,最后就病死了。

这些事情她都听说过的。

达西小姐突然觉得事情很可怕,比她原本以为的可怕得多,大家都在偷偷摸摸地议论这件事,哥哥又忽然要把她送走,达西小姐想着那位病死的年轻小姐,忽然就打了个冷颤,生平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如此之近。

哥哥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乔治亚娜,你怎么啦?”他问。

“哥哥,”达西小姐竭力按下突然冒出来的恐惧感,尽量自然地问出来,“伊丽莎白小姐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她是不是……会死?”

哥哥抿了抿嘴唇,他脸上还是淡淡的,“乔治亚娜,”他语气轻柔地问她,“你听谁说伊丽莎白小姐会死的?”

达西小姐迟疑了一下才说:“赫斯特夫妇悄悄说的,我听见了。”

“乔治亚娜,”达西先生加强了语气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凯瑟琳夫人心里紧了一下,她没想到达西会这样说他请来的客人。

达西小姐也愣了一下似的,达西先生又接着说:“伊丽莎白小姐不会有事,波格医生给伊丽莎白小姐看病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波格医生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不是吗?难道你听见医生说伊丽莎白小姐会死了吗?”

达西小姐慢慢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达西先生又放柔了声音说:“乔治亚娜,你快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和凯瑟琳姨妈一起去罗新斯。”

达西小姐忽然抬起了头,听哥哥的意思,他好像不和她们一起走似的,达西小姐心中一凛,“那你呢,”达西小姐紧紧地盯着哥哥的眼睛,“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达西先生还没说话呢,凯瑟琳夫人就在一边说:“你放心吧,好孩子,你哥哥他过两天就到罗新斯找我们。”

达西小姐立刻就说:“那我也过两天再走。”

她看向达西先生,“哥哥,我和你一起走。”

达西先生却摇了摇头,“乔治亚娜,”他慢慢地,解释什么似的说,“我不去罗新斯,伊丽莎白小姐是在彭伯利病倒的,我有责任帮助她尽快好起来,伊丽莎白小姐需要我,彭伯利也需要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达西小姐呆了呆。

“达西!”凯瑟琳夫人十分不悦,“我们说好的!”

“我没说过要离开,姨妈,”达西先生对凯瑟琳夫人说了一句,又回过头来对妹妹说:“你放心乔治亚娜,伊丽莎白小姐一好起来,我就把你接回来。”

“达西,”凯瑟琳夫人大声说:“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别忘了你是老达西先生的独生子,你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责任!班内特小姐随时可能染上肺炎,你留下来等死吗!”

达西先生淡淡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姨妈。”脸色和语气都是平平的,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凯瑟琳夫人气得要命,但也无可奈何。

达西小姐刚才一直若有所思,这个时候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既然哥哥不走,那我也不走。”

达西先生皱了眉头,加重语气说:“乔治亚娜,我是真的不能离开彭伯利,你听话,和凯瑟琳夫人一起走,我保证尽快把你接回来。”他一向最疼这个妹妹,对她一向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这次难得地严厉起来。

达西小姐难得被哥哥这样对待,不禁畏缩了一下,她垂下视线,避开哥哥凌人的眼神,不过即使这样,也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压着她似的,达西小姐给自己鼓了鼓气,她不能退缩。

达西小姐就看着光滑的地面,一鼓作气地说:“我也要留下来,和哥哥一起帮助伊丽莎白小姐,伊丽莎白小姐不会有事的,我和哥哥也不会有事的。”

凯瑟琳夫人想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呆了一下,才忽然反应了过来似的,她气得声音都发抖了,对着垂着头的乔治亚娜大声道:“你也疯了吗,乔治亚娜?”

达西小姐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达西先生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对凯瑟琳夫人说:“姨妈,乔治亚娜想留下就留下吧,这边不会出事的,你和安妮先回罗新斯吧。”

凯瑟琳夫人怒气冲冲地说:“好啊,你们兄妹俩翅膀硬了,我的话你们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她一心为这兄妹俩打算,谁知道这兄妹俩一点也不领情的,凯瑟琳夫人很气愤,胸口起伏得厉害,忽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在那件事上达西也一点都不肯听她的,本来在达西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们姐妹两个都筹划好了,以后让达西和安妮结婚,现在两个孩子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她以为很快就可以如愿了,谁知道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不光达西不听她的,现在就连她自己的女儿也不听话了。

凯瑟琳夫人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一句话也不说的达西兄妹,简直就跟新仇旧恨似的,她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样好了,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她没提醒他们。

凯瑟琳夫人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很快就走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口。

“安妮!”凯瑟琳夫人在起居室门口硬邦邦地叫了一声。

里面的人都看过来。

詹金森太太原本坐在安妮小姐身边的,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夫人,”她说,“安妮小姐在这里,您有什么吩咐?”

“詹金森太太,”凯瑟琳夫人大声说,“你马上去帮安妮小姐收拾行李,安妮,你跟我回房间去,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