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从北面传来,整个都城为之耸动,刘禅却没有眼泪,只更爱在窗边站着,常常是从日出站到日落。他乱打人的毛病倒是改了,许久不曾拿奴婢撒气,宫里的人终于从好奇这位新皇上的举动到见怪不怪。

“皇上这么一天天站着,也真可怜。”

夏夜里,一个眉眼很有几分秀气的小太监在殿外倚着花木,几乎就要瞌睡过去,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我瞧你就是新来的!”

“公公怎么知道?”先头说话的小太监还不明就里。

倚花木的太监嘿嘿冷笑,“咱们皇上爱站不爱坐的习惯可不是这一两日养的,哼哼......”仿似忆及一件恨事,这眉眼秀丽的太监抻手一下,站直了身子。

那新来的太监眼光却利,一眼就见宽袍长袖下,这位“老”公公白净的手腕上赫然是几道伤痕,许是很久了,结了痂块,横亘在手,很不好看。

见新太监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他哼地一声接道,“就是先主在时,皇上也是......嘿嘿,这习惯是为谁养的,还两说呢!”

“还嫌皮太结实欠抽是吧?”一把特属中年人的声音飘来。

黄公公到了。

谈话的两个太监因年纪尚轻,话音里有几分女气倒不显怪异。黄公公却是人到中年,声音要哑沉几分,这时厉声喝止小太监的谈话,音里多了几分尖利,在暗夜里听来,又诡谲又可笑。

两个太监却不敢笑,听黄公公喝了一句,“滚!”

宫殿立时又静了几分。

跟着的小宫女待人都走远,才大着胆子往殿内瞧了瞧,为难道:“黄公公,这粥还送吗?”

黄公公顺着她眼光也往殿内瞧了瞧,道:“送进去搁那案上吧。”

“哎。”宫女答应一声,将粥碗送进殿,搁在案上,缓缓退出。

那冰粥,越搁越温,他甚至怀疑再搁着要冒出热气来,终于摇摇头叫宫女把粥撤了下去......

这一日,下了场小雨,雨后空气里飘着股泥土的甜香,天也微有些凉。刘禅心情似乎不错,就着饭点,吃了点心喝了点粥。

“我师父要回来了吧?”

“啊?”正忙着收拾餐具的黄公公倒愣了下,刘禅少有这样和气地问人话了,一反应过来,忙答道:“还没听到将军回城的消息。”

刘禅笑笑,“都下去吧,朕在这里等他!”

“诺。”黄公公答应着,心里有几分犯疑。

不料午后,赵云竟真的进宫了。

刘禅在宫人第一次来报时,就显得兴致极好,黄公公忙清退了平日留在殿里服侍的太监宫女,只他一个在殿外守着。

不多时,赵云到了。

刘禅直迎出来,试图挽了他手进去,见赵云忙后退两步,先是行了臣礼。

黄公公瞧见刘禅脸色沉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位将军有些不晓事。却见刘禅扶起赵云,仍是一副笑模样,并不跟他生气。

“您来啦?干么行这样大礼,可不折煞了学生?”许是当着外人,刘禅说话还有点拿腔拿调,眉眼里却是笑么嘻嘻心情极好。

赵云并不受他情绪感染,默默点头一下,随在刘禅身后进了大殿。

之后,他二人再说什么,黄公公已不大能听到,只是心里想,今儿大家伙该能有个好觉睡了。他远远地向门内张望一下,见赵云垂顺着手,一副很恭敬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情绪一松下来,自己也就困了,靠着殿门外的花木将将打了个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公公被吵醒,只听殿内有人怒声问道,“怎么?您就只受得起青釭剑一柄?旁的东西是再不肯拿了?”

听音辨人,他知是皇上在发脾气了,心中一惊,忙揉眼。夏季白日漫长,天还没暗下去,抬眼见一轮夕阳正缓缓下沉。宫殿里的人早被他遣走,刘禅的质问飘在空荡荡的大殿更显寂寞。

他听不清赵云在说什么,只能从殿外的角度隐隐感到赵云的神情有点苦涩。刘禅也失了午后等待他时的欢愉欣喜,默默踱步到窗边,遥遥地对着夕阳。

光影射在刘禅脸上,即是夏日,守在殿外的人却感到一片淡淡寂寞的凉意。

“那可不是我刘公嗣送您的!”静默好一会儿刘禅又说了一句,许是还在生气,音量抬得颇高,也就被黄公公清楚地听进耳里。

赵云此时背对殿外,已在刘禅身后跪了好一会儿,殿外的人再捕捉不到他心思神情。

刘禅转身,走近赵云,顺着他挺直的背脊呆呆地看了一会,好一会儿才伸出手,似乎想扶他。

一只蜻蜓从黄公公眼前飞过,他抬手一挥,再看向殿内时,只见刘禅白皙修长的手指徒留在半空,隔得太远,看不真他脸上神情,只感到刘禅似乎尴尬又气恼,赵云早已起身,后退数步。离他,似有万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