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一气。”
孙权眼没有抬,手也没停，淡淡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废话就不用说了。”
静了一下。
孙权停了抚琴的动作，周瑜也是淡淡地道，“不去就不去吧,曹操那里两个儿子争位已是鸡飞狗跳,看来一时半会东吴是不必再找盟友了。”
看来探子的回报周瑜也收到了。孙权有些诧异他的反应，抬眼向他站的方向淡淡扫一眼。
周瑜看上去有些憔悴，见他看向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走过去,在琴案旁坐了。孙权有点警觉地向外挪了挪，听到周瑜淡声说，“你怕什么？我教你把这曲子弹完。”
这曲《流水》是他少年时缠着周瑜教会，中间有几个转音,却怎么也练不成。曲子弹起来绵绵长长的，听得人很是舒心,是以他也不因弹奏不准而放弃这曲,想起来时就坐到琴案前弹奏。正巧碰了周瑜进宫,远远听到他的琴音，走进来听了一阵也不叫停,直到他发现。
手指轻抚琴弦，叮咚一向，琴音清脆连贯。孙权默坐一旁,不语。待一曲终了，听得已有些痴了，被周瑜轻轻在他脑袋揉了一下，才啊了一声，笑着往旁边躲了一下。
“躲什么？”周瑜也是笑着嗔怪他一句。
孙权很少有的，露出点害羞的神色，不好意思地说，“我总学不会。”
“现在会了？”
“中间那段总弹不准。”
“坐过来，我教你。”
孙权靠近他，听他细细地讲抚琴的手法力道，被他抓着手放在琴弦上，笑晏晏地鼓励他一句，“你再抚一下试试。”
试着又抚琴一下，“这样对不对？”
“嗯，要多练练，感觉总有些生。笨！”周瑜笑着骂他一句。
“是这曲子太难，你从前总不肯教我，只跟大哥切磋琴技。”
愣神一下，周瑜幽幽地道，“你还记着，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啊。”
孙权笑笑不答，手上抚琴的动作不停。听到周瑜问，“那这些年，兄长该做的事该付起的责任我也算代伯符做全了吧？总还算是个不差的兄长吧？”
“差得远！”
孙权对他说的话常不买账，但他没料到此时，在琴音叮咚里孙权依然会不买账到这地步，温情攻势失败，一时有点尴尬，他微有些气恼地盯着孙权。
“我都说了，我不让你去，”孙权没有偏头，也能感到周瑜正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话音淡淡的，“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们点到为止，不必我说得太明白吧。”
周瑜默默不语，听他把这一曲弹奏完了，温吞了声道，“但是跟蜀那头的联系也不必断了......”
当一声，孙权在琴上重重地拨弄一下，话音不豫，“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当初我给过你机会离开，你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我就一句话，不准你去！”
“上天你跟吕子明闹什么别扭了，怎么出宫一路，人人看到他眼睛都红了？”这时候，孙权心情很不好，他也没必要硬往上撞，缓声岔开了话。
孙权怔了一下。上一回，吕蒙是哭着出他寝宫的，一路都有宫人看着，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也就周瑜不怕死地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锁紧眉，“干你什么事了？”
“宫里宫外传得不好听，我提点你一些，别明儿国太问起来，你措手不及。”
“谁跟国太那儿多嘴了？”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啊！”周瑜笑笑，“你跟吕子明怎么着了？这么多年，我可从没听说他会哭啊。”
“......”孙权抬手空指一下，悻悻地又放下，“你别管！”
沉默了一会，孙权又攀到他身上抱着了。屋子里没外人，周瑜也懒得斥他，也就随他，低声问他，“下面你打算怎么办？安隅一方？”
“攻曹也不是时候，攻蜀也不是时候，只能静观，否则还能怎么办？你什么意思？”
“荆州，被刘备借去许久了，没听他们提过还......”
“我就是荆州不要了，也不许你去！”
周瑜诧异地看他一下，“你这是什么话？讨还荆州也不定就是我去，怎么就弃了？”
“嗯。”听周瑜顺着他说话，孙权情绪略缓，懒懒地答应了一声，“你看谁去合适？”
“叫诸葛瑾去吧，荆州有借无还，都是他那位好兄弟使的能耐，让他过江去问问。”
“嗯。”孙权抱着他，趁机扭脸想亲他一下。
还是被周瑜避过了，淡声道：“不要太过分！”
莫名的暴躁，他抱紧了周瑜几分，话音有几分激动，“老子为了你差一点都要被别人强了！是谁过分？谁这么多年都瞎了，看不到老子掏心掏肺的！”
“谁这么大胆，对你都敢用强？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瑜笑得打跌，“你不是说吕子明吧？”
果然被他猜中，知道这事周瑜定然是笑疯，不会给他一点安慰。他推开周瑜，鼓着脸很不高兴。
“哈哈，看不出啊，吕子明虽然任性，还真看不出有这么大贼胆啊！眼睛长得也不小，不该这么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冷冷的目光瞪视周瑜。
周瑜强忍了笑意哄他，“没事没事，反正也没强掉！哈哈哈哈哈！喂，你不能被别人用强，就要在我身上讨回来吧？”终于憋不住了，又是一通大笑，推开孙权气呼呼凑过来的脸，“别闹别闹！要讨召吕子明进宫慢慢谈！”
“......”
“我看他这些年对你也算用心了，要不你收了算了。”周瑜笑意盈盈的，一点也不在乎孙权越来越黑的脸色。
“......你，说，什，么？”咬牙。
“我是为你着想，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啊，你收了他，他日后对你必定更是忠心啊！”周瑜话音无辜。
“......你大胆！”怒拍琴案，“来人！”
宫人闻讯匆忙赶来，见了炸毛的吴侯指着周瑜道，“谁叫你们放这个人进来的？好大的胆子！”
宫人面面相觑。还是周瑜挥挥手，让他们退了。
孙权很生气！怒道，“谁是这宫里的主人了？你是想谋逆是吧？我手下的人倒很听你的话啊！”
“我手上的权力还不都是你放给我的，”周瑜淡淡的一句，“别闹了。”
“你知道就好，”孙权脸色稍和，问他，“南方好不好？”
“好啊，有山有水，比北方荒山野岭好得多啊。”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留不住你？心野了？”
周瑜笑笑，“你什么也不懂。”
“......”
“我教你怎么叫诸葛瑾过江讨荆州，咱们别闹了，好吧？”周瑜话音里带了点小让步。
“我还用你教？好吧，你说。”
“你把他家人收监，让他过江去找孔明，彼时，即使孔明耍滑头，天下悠悠众口我倒瞧他怎么堵？诸葛孔明，不顾兄长一家性命霸占东吴州郡，呵呵，我倒看看他如何扭转乾坤？”
孙权暗思，诸葛瑾向来恪守本分，对东吴尽忠，此举恐怕不妥，摇头道，“不好，不好，只怕伤了老臣心。你不要一到了那边的事就失了分寸吧。”
周瑜沉吟一下，“先告诉他囚禁他的家小是做戏也无妨，也好叫他安心。”
“也好。不许你跟他打交道！我亲自找人跟他说。”孙权淡淡地补了一句，要彻底掐断蜀汉那头的消息。
周瑜呆了一下，有点丧气地垂下头，看得孙权不忍，又过去抱住他，“你答应了我五年之内留在我身边的。”
“嗯。”默默叹了口气。
阳光透窗而进，在琴案映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嚎，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