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确实是好茶,景也的确是好景,情调也是真的有情调。
不过喝了一盏茶以后,刘毓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含香楼什么都好,却端的就是一个奢靡的享受,走高雅的路子,也算的上是无数人追求的东西,不过刘毓自小过得便是这种日子,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的,不过是桃花开得更艳了些,但是你赏桃吧,看过也就罢了,还难不成要对着桃花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不成?
姜陌自然看出了刘毓的无聊,略有些苦恼地蹙了蹙眉:这可怎么办呢,悉心准备的惊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呢。
姜陌心念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个主意,若是让未来的姜陌来做,是绝对做不出的,但是彼时年少,于是姜陌提议:“要不我们去市集逛逛,你还从来没去过市集呢是不是?”
刘毓的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市集?你是说那些商贾聚集的地方吗?那有什么好去的?”
姜陌莫测高深地一笑:“殿下这就孤陋寡闻了吧,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市集上熙熙攘攘的,刘毓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子里,顿时感觉颇为新奇,眼里也闪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来,对待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恨不能挤进每一个小摊前,看看每一个小贩在卖什么。
走一路,便吃了一路,毕竟稀奇八怪的小吃实在是太多了,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小吃,比方说那种把山楂包上厚厚的糖皮串成一串的,谓之糖葫芦的东西,刘毓活了十来年,从未曾见过。
刘毓自己吃,还不忘了挚友姜陌,什么都拿来和姜陌分享,姜陌看着刘毓闪着光亮的眸子,终是屡屡心软,照单全收了。
那个此刻还附在刘毓身上的刘毓急的恨不能夺了这具身子的主权,天知道这些东西干净不干净,这个时候的姜陌恐怕吃不得这些东西,你眼睛是做什么用的,没看到那人的额角都冒出了不合时宜的冷汗吗?
不过,此时的刘毓确实是对姜陌的状况一无所知。
姜陌趁着刘毓留恋街景的工夫,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在了小腹处,微微弯下了腰。实在是小腹疼得有些厉害。
前两日他犯了腹疾,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应该再多休养两日的,但是实在看不得刘毓的低落心情,原想着带他去含香楼散散心,也没什么大碍,何曾想到心念一动将人带到了市集上。
带到市集上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未曾料到刘毓流连街上小吃,还如此盛情难却地邀他同吃。
姜陌暗自苦笑,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难得看这人这么高兴,他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拂了这人的兴致呢。
可是他此时实在有些走不动路,再跟着刘毓逛下去怕是要被瞧出来。前头不远是个茶楼,姜陌轻轻拽了拽刘毓,刘毓终于舍得放下手头把玩的小东西,转过头来看姜陌:“怎么了?”
姜陌的笑天衣无缝:“前面那个茶馆你看见了吗?”
刘毓撇嘴:“又去喝茶啊?”
姜陌笑道:“那想听说书吗?”
刘毓有些好奇:“什么叫说书?”
姜陌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一处店面的柱子上,借以支撑,而后声音依旧平缓:“就是一个说书先生讲一些历代名将贤相的故事或是一些新奇的话本子,总之,很是有趣呢。”
刘毓被姜陌一句很是有趣惹得动了心,自然是欣然答应了。
那个说书先生其实并不能算是水平高超,但是对付刘毓这样的初听者,也的确是够了,毕竟对于刘毓来说,这些历史故事,全都是一段又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再夹带上无数僵硬的道理,再再引申出如何为君的大道理,对比上这样慷慨激昂的语气,似是而非的野史味道,实在是让刘毓听得有些津津有味起来了。
姜陌看刘毓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终于轻轻松了口气,放任自己弯下了腰,手扣在小腹处,呼吸有些沉重。
好死不死地,这个刘毓一直盯着那方台上的先生,半丝目光也不分给姜陌,这可急坏了另一个刘毓,他拼命地想把头转过去,可是他却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看客而已,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像是感受到了刘毓的焦灼,这个刘毓终于偏过了头,可能是想和姜陌交流一下自己的看法,却被趴在桌上满头大汗的姜陌吓了一跳,登时,什么听书的心思也没有了。
刘毓扑到姜陌的身边,顾不得自己狠狠地撞在了尖锐的桌角上,他摇了摇姜陌:“姜陌?姜陌?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姜陌其实并没有昏过去,只是腹内的疼痛实在有些难忍,他还是没撑住趴在了桌上,只是他此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有些睁不开眼,更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是压抑不住的□□。
可是,他能感受到身边这人的担忧与恐慌,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用几乎是气声的声音说道:“没事,别害怕,我……”言未罢,姜陌实在是有些疼痛难耐地再次闭上了眼,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冷汗打湿了姜陌背后的衣衫,刘毓眼尖地瞧见姜陌的手紧紧地按在小腹上,大抵也知道症结所在,可依旧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是这头的动静太大,终于引起邻桌人的注意,那人吐掉嘴里的瓜子壳:“这兄弟怕是病了,赶紧带人去看看医官,街头有处瞧病的地方,快带人去瞧瞧吧,再拖出什么大毛病可就不划算喽。”
刘毓根本没听清那人絮絮叨叨这许多,对,找医官,赶紧找医官。
刘毓本想搀扶姜陌起身,但是却馋不动,并且快速而过猛烈的动作让姜陌一下子疼得厉害,终于没忍住痛呼出声。
刘毓的额头也开始冒汗,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状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犹豫了片刻,他低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将姜陌拖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有些艰难地起身。
他走得很艰难。
倒不是因为姜陌有多沉,只是因为刘毓从来没有背过人,本来动作就生疏,姜陌身上没有力气,就连环抱住刘毓的力气也没有什么,刘毓倒着手搂着那人的腰肢,总感觉这人要从身上滑落下去,只得时不时地停下来,将人揽得更紧一些。
尽管这个念头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刘毓的心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道:蠢货,应该抱着才对。
当然,这个蠢货刘毓并没有觉得自己蠢,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姜陌背在身上,听到那人沉重而杂乱的呼吸声,以及夹杂着的痛声,心绪烦乱,自己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
当然,不是累的,是急的。
在刘毓几乎要精神崩溃且手上脱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同仁堂的牌匾直愣愣地挂在头顶。
刘毓大概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风度了,也并不在意自己如今的形象了,他一脚踹开了同仁堂的大门,将里头正忙着的医者唬了一跳。
这时候的刘毓还没有后来刘毓一言不合就威胁要杀头的魄力,当然,现在这些医者也并不知道面前这个汗流浃背,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少年是谁。
刘毓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没钱。
他记得方才买东西的时候都是姜陌掏的钱,好像是从他袖子里的一个荷包里掏出的钱。
刘毓便伸手在姜陌的袖子里掏啊掏啊,没掏到,他的指尖都摸到了姜陌细腻的皮肤了。
刘毓脸一红,几乎忘记自己是在干嘛了。
直到医者有些奇怪的叫了他一声,刘毓方才如梦初醒。
他为什么会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刘毓的脸又红了。
他收起自己满脑子绻缱的心思,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摸钱袋。
还是没有。
哦,好像是掏错袖子了,刘毓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于是在医者睽睽的目光之下,刘毓故作稳重地又去掏姜陌的另一个袖子,终于掏出来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他从钱袋中掏出一把银子,问道:“够吗?”
同仁堂已然算是京中比较大的药庄了,但是一般有钱人家都是请堂内有名望的医者上门来诊脉的,来这的大多还是一些平民百姓。
说起来,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看诊也不是这么给钱的啊。
但是同仁堂的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形赶紧叫了最好的大夫去看诊,殷勤异常。
姜陌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先前的旧疾没调养好就到处乱吃乱跑,导致有些反复。也许是先前痛的有些脱力,现下好多了之后已然昏睡了过去。
刘毓就非常自责地坐在姜陌的病榻前面,果然都怪他,他不应该跟着姜陌出来瞎胡闹的,更不应该给姜陌吃那些看起来就很新奇的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