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陌的身体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他如今已然全数顾不得了,借着旁人的搀扶,略有些跌跌撞撞地闯入宫闱,宫闱大内当然是不对他设禁的,终于他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进了那全宫廷最尊贵的宫殿,看到了握着酒盏蜷缩在宫殿一角的刘毓。

刘毓已经近乎三天未眠未休了,他也说不清这是他喝得第几坛酒了,他的视线有些迷糊,只察觉到大殿的门被人拉开,日光透过大开的门射入,连这阴暗的角落似乎都不肯放过,非要自说自话地将温暖与光亮带来。

刘毓朝着门口怒吼:“都给朕滚!谁准你们进来的!”

说罢随手拿过旁边一坛已经空了的酒坛,就往门口扔去。

姜陌本就站的不是很稳,被刘毓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想往旁边躲两步,却差点腿一软摔倒,幸亏旁边的侍卫赶忙扶住了他。

不过所幸,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刘毓的准头看起来也不是很好,酒坛在姜陌的脚边四分五裂。

姜陌推开了搀扶的人,慢慢地蹒跚着上前,看着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的刘毓,原本想说的话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伸手去拿被刘毓紧紧握在手里的酒壶,却没有拿动,刘毓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胆敢抢自己酒壶的人,却感觉自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姜陌。

怎么可能是姜陌呢?

他也没有脸再见姜陌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顺从地松手,酒壶应声而落,刘毓却不管不顾,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他听到姜陌近乎堪称是温柔的语气说道:“陛下,怎么了?”突然,他就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满眶的泪水,忍了三天,终究是夺眶而出。

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梦里的你还是依旧如昨日般的包容?你为什么不怪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他问不出口,也知道没有意义。

反正他也是在做梦。

梦里的姜陌肯定也还是会哄他的。

姜陌心痛到无法呼吸,他用尽毕生心血护在心里的人,他发誓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人,终究还是没能护住。

世间残酷,皇家更甚。他不想,让宸霖接触这些,他就想护着宸霖的赤子之心,可是他护不住。

姜陌深深吸了口气,他稳住自己的声音,集尽自己全部的耐心说道:“陛下,没事了。臣会护着

您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刘毓闻言甜甜地笑了,果然,他就说吧,梦里的姜陌肯定会哄他的,如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也许是知道他现在在做梦,也许是因为姜陌温言的安慰过于暖心,又或许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姜陌,他便伸手去拉姜陌,姜陌也非常顺从地就势握住了刘毓的手。

刘毓的掌心温热,只是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显得分外可怜。

姜陌低下身子,庄重而小心地揽住刘毓,将刘毓拥进自己怀中,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的珍宝:“陛下,别担心了,一切都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您不信我吗?”

许是这个怀抱太过熟悉,又太过久违,刘毓深深地嗅着那淡淡萦绕的清苦药香,近乎是有些惶惑地,他说道:“我信。”

只要是这个人说的,他都信。

这凡世之大,他也唯有姜陌可以信得过了。

这三天来,刘毓未得有片刻的安眠,此时此刻偎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里,不多时刘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陌想叫人将他扶到塌上去,可自己一动,刘毓便睡不安分,眉心紧紧地蹙起来,仿若下一秒便要醒来一般。

姜陌终是叹了口气,这人是否便就是吃准了自己看不得他不开心的样子吧,而且他确实现在也没力气把刘毓扶到床上去了,于是他也终究是不再动了,缓缓地找了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将刘毓护在怀里。

姜陌细细地盯着刘毓,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每一分都看个仔细一般。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仿若能汪出水来,他抬手抚了抚刘毓略有些散乱的发丝,看着这人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来。

许是那门外的光过于耀眼了,刘毓有些不安分地蹭了蹭姜陌的腿,姜陌感受到了刘毓的动作,本来想让随他进来的宫女去将门关上,眸光却突然一凝。

他缓缓伸手,摸上刘毓的右臂,右臂的衣衫被划破,摸起来还有黏腻潮湿的触感,姜陌借着日光去看,果然看到自己的手上有斑斑的血迹。

他几乎有些怒不可遏了,但是还是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不去请太医来,动作轻一些,出去时把门带上。”

宫女出去之后,姜陌忍不住又伸手去探刘毓的额头,不过他的手实在是有些寒凉,怎么都觉得刘毓的额头是热的。

刘毓也感受到了自己额头上突如其来的凉意,伸手就握住了姜陌搁在他额头上的手,满意地将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又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徒留姜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考验一个太医医术的时刻到了。

某不知名的太医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摸黑处理伤口,还是一个处理不好小命就不保的伤口。

太师大人就那样盯着自己处理伤口的全过程,是非常非常近的那种盯着,他觉得自己一抬头就能撞到太师大人的头。

他当然是不敢撞太师大人的头,他前几天就差点为了太师大人的病送了命,他并不想几天之后又为了陛下的伤送命。

但是所幸,陛下的伤口虽然有些深,但到底不在要害之处,凭借他的医术,处理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

太医包扎完伤口,正要同太师讲一讲这个伤口的注意事项,就听到姜陌温和而低声的细语:“别把陛下吵醒了。”

于是他当然只能从善如流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陛下手臂的伤口还是比较深的,而且前期处理不当,陛下近日又未曾休息得当,还喝了那么多酒,唯恐伤口有异,最近还是要注意休息,不吃发物,喝点药巩固一下。”

姜陌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像是有些不满,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冲他道:“劳烦太医了。”

太医心里非常欢快,面上非常稳重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姜陌见人把门关上之后,这才有些不满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点了点刘毓的脸:“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刘毓感受到有东西戳自己的脸,却没醒,只是不满意地嘟了嘟嘴,颇为可爱,姜陌便不再逗弄刘毓了,只放平了自己的腿,让刘毓枕得更舒服一些。

刘毓忍不住咂了咂嘴,而后又蹭了蹭姜陌的大腿,睡得更深沉了些。

姜陌的眼神很温柔,也带着不为人知的期待,他看着刘毓平静的睡颜,微微笑了起来。陛下,既然你的心意一如我的心思,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姜陌的这些心思正睡得很熟的刘毓自然是不会知晓的,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的这么舒服了,他鼻间充斥着熟悉而安心的浅浅药香,梦里仿佛不再有阴谋与背叛,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一个人温柔的安抚。

“殿下,殿下,那边就是陛下为您找的伴读。”

突然,他被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