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整天了,姜陌完全没有见到刘毓,连一个背影都没见着。这点让姜陌十分的不习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已经习惯了刘毓无时无刻不在身边的满足感,生活中又骤然缺了这个人,就好像缺了一大块一般,让他极度的空虚。

他烦躁地往床上一躺,忍不住在心里腹议,还说心悦我呢,连见都不肯见一面。他其实大略也明白,刘毓估计是还没有迈过心里那道坎,他其实有所预感,但一直没有敢提,就怕是这样。

从许久之前起,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太后娘娘温柔体贴下的隐隐敌意,但是他又怎么像陛下开口呢?

陛下此人,虽说他自己不承认,但是个绝重感情之人,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但是太后娘娘在他心中的地位,那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一直不想让他为难。但是他也没有料到太后这次竟然做的这么过火,竟然要取了他的性命。

虽说他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人,但也自认为绝对大度不到任由别人取他性命,他还能巍然不动的程度上。

他直到现在还不想对太后动手,不过还是因为顾及着刘毓的情感罢了。

李傲自门口端着药进来,看着明显又在胡思乱想,没好气地说道:“别瞎想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多思多虑不利于你身体恢复。”

姜陌没好气地将药一饮而尽,非常怨念地盯着李傲,这人一点儿也不细致,连梅子或者是糖也不知道备一点,还把药开得这么苦口。

最关键的是,还盯他盯得那么紧。

这两天来,他根本没有机会跟外人接触,天天就是药,李傲,药,李傲。他连个了解信息的途径都没有。

现在宸霖一定正是最痛苦的时候,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算计与骗局,他不敢想象宸霖现在的心情,可是偏偏他却被困在这方榻上,见不到宸霖,连最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

李傲接过空空的药碗,而后道:“看我也没用,你现在反正什么也帮不上忙,还不如不烦心。”

这话听在姜陌耳里实在有些奇怪,什么意思?帮什么忙?

“陛下做了什么?”

李傲自知失言,不肯再多说什么了,只摇摇头:“你若是想去见皇帝,就好好休息,早点康复。”

姜陌的眉心却不由自主地蹙起来了,李傲素来无心朝堂,若是连他都已经知道了什么的话,这便意味着陛下势必做出了什么不小的举动。

在李傲出去后,姜陌便努力地撑起自己,尽力地想往外头走两步,却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又跌坐在床榻之上。

他第一次察觉到这样的无力,他分明那样清楚,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是他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他分明料到了发生了一些十分重要的变故,可是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瘫坐在床上,甚至连走出房门的力气都没有。

姜陌十分生气,于是他……

于是他不小心气得在药效的作用下靠在床上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到刘毓一个人坐在宫墙的角落里,眼里是让人心疼的泪水涟涟,刘毓抬头看他,却一句话也不肯说,但是这一句也不说的态度也足够让他心疼不已了,毕竟他素来对刘毓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他努力地想向刘毓走过去,想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脚却分外沉重,如何也无法走上前一步。

刘毓看着一动不动的他,更加委屈,眼里的泪更多了,终于肯说话了:“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他想解释的,他想靠近的,却只能看着刘毓委屈的表情,看着刘毓气恼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要理你了。”

而后他就只能眼睁睁看到刘毓消失在那宫墙的角落。

姜陌霍然睁开了自己的眸子,看到了床榻边散落的帷帐,才恍惚之间将自己方才狠狠揪起的一颗心放下来。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门被人大力地打开了,这倒是让姜陌动了动,毕竟最近他又没惹李傲,李傲开门的动静还算是温和,于是他便偏了偏头。

申行远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李傲,看起来是李傲想拦,却没有拦住。

姜陌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恢复的力气,他一个翻身就坐起,却差点头晕地翻到地上,还是申行远快走了几步扶住了他。

不过姜陌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头晕与否了,他抓住申行远的袖子,迫切地问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陛下怎么了?”

申行远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殷殷地盯着自己的姜陌,眼里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绪。

姜陌并不具备读心的技能,看着申行远复杂而沉默的表情,心下就是一凉:“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傲看着这房内冷凝的气氛,到底只是在心底里暗骂了一句劳碌命,而后还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姜陌毕竟还是处于这权力的巅峰,如何也没有办法抽身而出的。

姜陌又连声问了好几句,但是申行远却偏偏都是沉默。

“你说话啊,不说话我们如何能想出办法来呢。”

申行远的眸子终于被触动了,他的声音有几分暗哑:“所以你就可以一言不发,然后做出这样的事吗?”

姜陌被他问的一愣:“什么?”

申行远的眼神晦暗不明:“你派胡泽去做的那件事。”

姜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申行远:“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申行远跟他完全不再一个频道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会发生什么吗?你知道……”

你知道,这件事毁了你姜家满门,毁了他的一生,毁了陛下的一生,甚至于,毁了这个帝国吗?

姜陌的眸光暗淡:“可是不然要怎么办,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既然我现在安然无恙,那这件事陛下永远不会知道的。”

申行远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已经知道了。”

姜陌霍然瞪向了申行远:“什么?”

姜陌心头第一反应是,如果宸霖知道了,还会喜欢他吗?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他好不容易,才知道宸霖是喜欢他的啊。他还没有同宸霖表白心迹呢。

姜陌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深刻的心慌。

“我派去查探的人在查探的时候发现陛下的玄武卫也在查这件事,而且把胡泽带走了。”

虽然姜陌现在的心绪有些乱,但是思路还是清晰的,他反问:“陛下怎么会突然查这件事?你又为什么会去查胡泽?”

申行远又沉默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我知道莫桑数月后会在嘉兴城被太后的人查出来,而我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所以在你生病之后就率先派人去调查吧,也不能告诉他说,哦,巧了,陛下也知道,所以也派人去查了。

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太后娘娘透露的,她最近动作频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话说的也没错,他最开始也是顺着太后这条线去查的,太后那里也确实有了些许动作,只不过被按下了就是,然后他就又顺着上辈子的嘉兴城再查探了一番,谁知道在嘉兴城意外地发现了胡泽。

虽然他没有参与审问胡泽,但要是已经明显到这个程度上了,他还是不能发现这其中的机关,他大概就是白长了这个脑子了。

姜陌沉吟,太后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的,这姜陌也是清楚的,这些年暗地里太后的小动作一直不断,姜陌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确信太后无法抓住把柄,也不去管她就是了。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你为什么会去查太后?”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已经解散的隐卫重新暴露在陛下面前呢?”

两相对视,俱是一片静默。

申行远知道姜陌是不可能对自己说这些的,毕竟他算得上是姜陌的好友,但是毕竟同在政坛,也没有可能两个人完全坦诚相待,更或者,他现在不是也有事情瞒着姜陌吗,那姜陌更不可能将这件事对他和盘托出。

不过他现在也并不是很在意了,他也不想知道真相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不是诬陷,不是构陷,而是姜陌自己设的一个局,尽管他有些不明白,姜陌设这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局干什么。

但是他今天也不是来质问姜陌的,不过是来提醒姜陌的,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心头的愤怒压下,缓缓道:“你不同我说并没有关系,但是你必须要同陛下说了。”

“太后既然还没有抓到我的把柄,应该不会贸然把这事捅给陛下才对。”

申行远叹了口气:“太后已经被陛下送去甘泉宫了。”

“什么?”

姜陌觉得自己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甚至有点站不住,他厉声问道:“你们怎么不阻止陛下呢?”

美名其曰送去甘泉宫,实际就是软禁于甘泉宫,也是变相地昭告天下,太后与皇帝不和,皇帝不想尽孝了。

这真是一个大问题,按理来说肯定会有许多人上书反对才是啊。

不过这次刘毓做的当真很绝,在所有大臣反应过来之前,太后的车架已然驶出了京城。在第二天,刘毓便将太后打包送走了,其动作之迅猛,远在言官反应之上,他甚至封锁了消息,直到最后,才让大臣们知道。

姜陌听罢,唯有沉默。

申行远又想到姜陌现在身体还虚,忍不住询问道:“你要不先坐下?”

姜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听到他说:“我怕你受不住。”

“怎么?还有什么事不成?”

申行远又一次无言以对,姜陌瞪大了眼:“不是,我不就是养了两天病吗?京城翻天了?”

申行远也不瞒他了,言简意赅:“贵妃自刎了,就在陛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