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陌睁开眼的时候,意外地觉得自己竟然好受了不少,身上似乎也久违地有了些力气,他稍稍偏了偏头,就看到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身侧睡着了的刘毓,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到刘毓的发丝有些散乱,一缕发丝轻轻披散到额前,刘毓许是觉得痒,不适地皱了皱眉,却不想松开握着姜陌的手去管那头发。
姜陌觉得好笑,便抬起另一只手去为刘毓拂去那发丝。
许是姜陌的动静有点大了,又或许是刘毓睡得过于浅了,总之,刘毓立马清醒过来,与姜陌含笑的眸子望了个对眼。
刘毓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而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提声道:“小德子,把药端进来。”
那药早早地就熬好了,方才一直在药炉上温着,就等着主子招呼他们呢,一听刘毓的声音,小德子立马将药盛出来端进了屋。
屋内刘毓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姜陌扶了起来,靠坐在榻上,而后从小德子手里接过药碗,温声冲姜陌道:“李傲让你醒了便喝药。”
姜陌闻言倒是一惊:“子谦?他怎么会来。”
刘毓先是舀出一勺药喂到姜陌嘴边,看姜陌默不作声地喝了,方才道:“自然是朕去找人寻的他。”
李家是医药世家,李傲在医学方面,绝对是天纵奇才,不过李傲此人,性情桀骜,绝不愿意拘束,厌恶权势,所以从不肯出手救助达官贵人,皇族子弟,是以当初他病重的时候完全没有生起找李傲来诊治的念头。
但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刘毓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李傲如此信任,而李傲也竟然当真愿意为他诊治。
刘毓听了他的想法,只是又稳稳当当地喂了他一勺药:“你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朕就先罢了你的官,让他给你医治了再重新册封你。”
姜陌被他这神一般的逻辑逗笑了。刘毓见他不再烦扰这些,又说道:“既然他愿意救你,就是愿意救你,朕又没有强迫他。”
虽然这话说的也不是很有底气就是了,他的本意就是不管李傲愿意还是不愿意,绑也得把他绑过来,当然这话他是绝不会在姜陌面前承认的就是了。
更何况他看李傲过来如此积极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强迫的样子,自然就更不会告诉姜陌自己原本的意图了。
可是姜陌难道会不了解刘毓吗?他怎么会不知道刘毓心里头打得是什么主意,只不过也不愿意去揭穿他罢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李傲便进了姜陌的屋子,显然也并没有睡好。
彼时姜陌已然醒了,他费力地坐起来,虽然疲惫无力,却还是勾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憔悴呢?”
李傲不说话,径自走到姜陌身边,伸手把住了姜陌的脉,然后他深深地蹙紧了眉心。
刘毓见状有些忧心,上前两步,疾声道:“怎么了?你昨日不是说无恙了吗?”
李傲突然凑到他的面前,倒是将刘毓吓了一跳。
还未及刘毓对这人这般无礼的动作发表什么看法,就看见这人像狗一样将他从头嗅到尾,一时之间,刘毓觉得极为尴尬,毕竟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对他这样无礼并且还做出如此惊世骇俗,莫名其妙的举动来。
刘毓不由得怒喝一声:“放肆!”
姜陌也不明白李傲此举的意思,也甚是疑惑,正想起身宽慰一下刘毓,让刘毓多担待一些,便看见李傲也不去管那所谓的帝王之怒,伸手便探进了刘毓胸前的衣服里。
不过所幸这次李傲的动作很快,在刘毓和姜陌在瞬间惊吓的石化中反应过来之前,李傲已然拿出了一个荷包。
好巧不巧,那个荷包,对于姜陌和刘毓二人,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刘毓的脸色在霎时间变得苍白,如同被人当场泼了一桶冷水,完全动弹不得。李傲却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他的唇畔扬起了一个意得志满的笑:“我昨日夜间将太医的脉方和药方全都细细看了一遍,却完全没有找到相冲的药物,今日探脉象,却又发现了脉象之中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可是持之昨晚只跟你呆在一起,根源应当在你身上,果然如此。”
刘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他问道:“这荷包有什么问题吗?”
李傲道:“这荷包原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有一味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药,极难寻得,绝不是寻常做荷包的材料,虽然它自身没有任何毒性,可是与持之这次所生病中一味必须服用的药相冲,变成了催人命的毒药啊。”
难怪。
难怪无论他如何防备,都没有任何作用。难怪李傲如何探查,也一无所获。原来催姜陌性命的,竟然是他自己。
李傲的声音又多了几分疑惑不解:“只是,下毒之人怎么会知道皇帝陛下会来姜陌处,又怎么会预判到持之会得这个病呢。”
刘毓惨淡地笑了:“是啊,谁呢?谁的荷包会被朕视若珍宝地呆在身边,谁能那么了解姜陌的身体体质?谁能轻轻松松地使唤太医呢?”
李傲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是皇家内部的阴谋诡计,是皇宫里有人想要姜陌的命。
而那个人,很可能还位高权重。
他的推论,也就到此戛然而止了,因为余下的他并不了解。
他左看看刘毓,又堪堪姜陌,心道,哦,看来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凶手是谁了。
姜陌此刻却完全没有听到凶手恍然大悟的感觉,也没有怒不可遏的愤怒,只是满心满眼的担忧,他轻声唤道:“陛下。”
刘毓却恍若没有听见一般:“我原本以为,她虽然纵容自己的家族,却也不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人,可是,她却比我原本想的,更加残忍百倍。”
刘毓原本以为,他的母亲,至多也就是这一两年,渐渐对姜陌起了杀心,毕竟现在姜陌的存在,已经越来越影响到了她的母族。
所以他虽然最近对自己的母后有所防备,可是却还留着这个荷包。
这个荷包,是十多年前她母亲赠他的礼物,上面精细的刺绣全是他的母亲日日夜夜,青灯白日,一点一点给他绣出来的。
他曾经无数次在寂寂的夜里,看到母后殿中挑着昏暗的灯光,而他的母后,便一个人在寂寥的夜里为自己缝制荷包。
所以他格外珍视这个荷包,日日带在身上,揣在怀里,他还曾无数次将这个荷包以及他母亲为他缝制荷包的诸多事宜讲与姜陌听,是以姜陌也对这个荷包十分熟悉。
可是,现如今,这个象征着母爱的荷包,却成了杀害他爱人的罪魁祸首。
那么他的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吗,又或者说,他的母亲,早在十数年前,就要杀了姜陌吗?
在她对姜陌一片温和,仿佛做什么都要想着姜陌的时候?
他以为,他的母亲,至少,曾经对姜陌的一番爱护,是出于真心的,可是原来不是。
难怪母后这次如此纵容他,纵容他的肆意出宫,纵容他的胡作非为。原来根本不是出自于母后对他的爱护与体谅。
而是因为他的母后知道,自己越是离姜陌近,便越是能让姜陌早日命丧黄泉。多么可笑啊。
他的母后,明明知道,姜陌对他有多重要,却还是,毫不留情地要取姜陌的性命。她是觉得自己绝不会动她吗?
她对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此有自信吗?
刘毓突然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他抬头看姜陌,没有理会姜陌眼里的担忧,他只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那个人是谁。”
姜陌起身想去拉扯刘毓的衣角,却被刘毓避若蛇蝎地推开了,姜陌扑了个空,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他差点跌倒,刘毓几乎是本能地想上前扶姜陌,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反而又退了一步。
李傲扶住了姜陌。
姜陌只能遥遥地看着刘毓,道:“陛下,不要冲动,此时还是应当从长计议。”
刘毓不为所动:“朕会把一切事物都查的水落石出,绝不诬陷她。”这话的意思就是也绝不会姑息她。
姜陌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还想说什么,但是刘毓就像是逃避什么一般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淡声道:“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提。”
然后就像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姜陌的房间。
当然,李傲是完全没有听懂刘毓的言下之意的,毕竟他至今连谁是凶手都没听懂,他扯了扯姜陌,问道:“只有我一个人一头雾水吗?”
姜陌看他一眼,意思明明白白,就是只有他一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显然,这些宫廷秘闻姜陌也并不打算让李傲知道,不过李傲也不感兴趣就是了,他按下姜陌:“你别东想西想了,想也没用,你现在下不了床,你至少还得再休养个把月。”
姜陌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在开什么玩笑?”
个把月?就是三五天他都躺不下去了,刘毓现在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炸的火桶,他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他伤了自己。
李傲低头觑他:“你能起得来,算我输。”
姜陌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认命地躺在了床上,只是眸光中的忧虑却是分毫不少的。
可是李傲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非但屋子里就他一个人,连带着守卫与小厮都被他打发了,姜陌现在就是,自己起不来,小厮过不来,要干什么都得通过李傲,那李傲又什么都不让干,于是他就只有躺着一条路,什么都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