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着点,别磕坏了。”
“诶,说你呢,动作麻利一点儿。”
“那个谁,当心,那可是陛下最珍爱的洋钟!”
一大清早,姜陌的院子里便热闹开来。
姜陌就是在这样刻意压着但根本压不住的背景音乐里睁开了自己的眸子。
嗡嗡嗡的,这是干什么呢?姜陌不满,甚至想骂人。
睡了一觉起来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于是便随便披了一件披风,想去看看是哪些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在他的院子里闹腾,另外还有些奇怪胡泽怎么一点儿也不管事?莫不是还睡的死死的?
带着这样好奇的心情,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好家伙。
这还是他的院子吗?
他素来以幽雅清贵著称的院子啊,素来被夸赞的院子,已经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密密麻麻摆着各种箱子。
院子里头人人行色匆匆,他觉得自己才被吵醒,已经是这些人努力克制的成果了。
胡泽当然醒着,不单没管这些人,反而还在指挥着这些小宦官……
等会儿,姜陌还有些迷糊的思绪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
小宦官?他家又不是皇宫,哪里来的小宦官?
一个小宦官脚下一个踉跄,身后的箱子彭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边监工的太监一时忘我,提声怒道:“毛手毛脚的东西,要是磕坏了陛下的宝贝,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那个小太监瑟瑟发抖,连声应是。
他院子里哪里来的陛下的宝贝?
胡泽皱眉,发挥了一点忠心为主的优良品质:“公公,小些声,别把大人吵醒了。”
那个公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鲁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白了一白,赶紧又压低了嗓音:“看什么看,手脚。麻利点儿,再磕着东西有你们好看的。”
胡泽像是好容易想起了自己的主子,终于记得往姜陌的房门处看了一眼,正好望进姜陌有些迷糊又有些迷惑的眼睛里。
胡泽顾不得这一院子的人,赶紧跨过高箱,迈过人海,才好不容易地走到他跟前,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大人啊,你怎么穿这么薄就站门口,本身就着凉了,再加重了病情可怎么是好啊……”
姜陌本身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被胡泽这么一唠叨,头大如斗,他决定转移话题:“外面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胡泽非常愉快地和姜陌分享了自己晨起的震惊:“说是陛下要来姜府处理政务呢,过会儿就从巡防营来。”
姜陌知道肯定和刘毓有关,没有想到竟然这么有关。
“陛下疯了?”
这话说的,胡泽可就不能跟风了,他是嫌自己脑袋不够金贵吗?虽然他觉得陛下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断然没有听说过哪一个陛下在臣子家处理政务的。
胡泽忍不住把自己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与姜陌听:“说来也奇了怪了,听说这事,太后娘娘竟然是首肯的呢。”
姜陌听了也是震惊,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啊,尤其是这几年,太后娘娘总是巴望着陛下能离自己远一点是一点,理由他是清楚的,总就是那点狭隘的妇人思想就是了。
讲道理,难道太后也疯了不成?
这事,哪怕是先前太后对自己颇加拉拢的时候,也不会任由陛下这么胡闹啊。
毕竟天子就应该安安稳稳地呆在皇宫里,再不济也该呆在自己的地盘上,跑出来到一个臣子家处理政务说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
陛下这是和文官斗上瘾了吗?生怕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小辫子,找不着上奏的理由吗?
不过也由不得他多想什么,门外霍然静默。
按时间算,也能算出来,这估摸着是刘毓来了。
果不其然,接着他就听到刘毓虽难掩怒意却还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叫你们轻一些,就你们这动静,生怕吵不醒人吗?”
姜陌闻言轻轻笑了笑,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难以控制地软成了一片,而后自顾自地又去开门:“陛下。”
刘毓闻言转头,与姜陌看了个对眼。
姜陌眸间含笑,一件素白色的披风,垂散着的长发,显得格外动人。
刘毓只恍惚了一刹那,紧接着就被涌上心头的恼怒所代替。
他大步往姜陌这里走,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了不小的弧度,足见人气势之足,走路之迅猛。
下一刻,姜陌就被人推进了温暖如春的屋内,刘毓转身先仔细地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这才转过身来连声责怪姜陌:“你就穿这么一点站在风口上?你是真不想好了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姜陌被他这一连的厉声说的有些晕头转向,还没有反应过来。
刘毓看着有些傻了的姜陌,皱眉,这人别是风寒加重了。
思及此,刘毓探手附在姜陌的额头,终算是稍稍放下心来,还好,已经不发热了。
姜陌这事有些反应过来了,正想通过教训陛下任性妄为来找回一点面子,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捂住了,顿时一愣,将想说的话都忘了。
他呆呆愣愣地僵在那里,而后不敢置信地缓缓地,将自己的头垂下,看着自己那只被刘毓双手握住的手。
一直一直地盯着。
刘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去握姜陌的手,毕竟他的本意只是去感受一下姜陌手的温度。
可是他却握住了,握住了就有些不想撒手。
姜陌的手被他握在手里,眼前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前,头发有些凌乱,些许发丝垂在前头,更增添了几分家常与柔软。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自己寻常认识的,那个永远把自己打扮的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姜太师。
他好像离自己很近很近,比任何时候都近。
好像只要他现在,手上稍稍用一点力,就能将人拥到怀里。
而似乎,这样的姜陌,一旦被自己揽到怀里,也一定会顺从地依偎在自己的怀抱里。
直到看到姜陌不可置信地去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刘毓才如梦初醒。
去他娘的顺从地依偎在自己的怀抱里,姜陌怕不是一掌把他打开,而后四书五经地教训他。
在姜陌开口之前,他先下手为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刚刚背着朕吹风的缘故?姜卿,你的身体可不只是你自己的,更是朕的,嗯,也是这个国家的。”
姜陌垂下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倒像是还沉浸在突如其来轻薄的意外之中,只是沉默。
就在刘毓几乎觉得自己要在沉默中灭亡的时候,姜陌才终于轻轻开口:“嗯。”
这个字说完姜陌就又沉默了,这一次,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刚刚自己被握着的手,一眨不眨。
刘毓觉得自己还不如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事,这气氛实在是让人觉得过于尴尬了。
他清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朕得去看看,院子里没人盯着他们肯定要偷懒了,爱卿好好休息。”
说罢他夺门而出。
所以他没有看见,良久以后,姜陌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附到方才被握住的手上,而后握住,似乎在抓住自己毕生追求的温暖。
而后苦涩地一笑,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冷。
真冷啊,今天。
姜陌如此想。
话说刘毓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以后,就想敲爆自己的脑袋。
他真是蠢到家了啊他。
他找的这是什么烂借口?监工?他堂堂九五至尊,他去监工太监?说出去谁信?他自己都不信。
还有什么,生怕他们偷懒?他们明知道自己在这,姜陌也在这,还肯定会偷懒?哎呦他的脑袋哦,有点疼。
你哪怕说你去瞧瞧他们干完了吗也比这个借口好啊。
不过姜陌到底,在没在意啊?
知道如果按照姜陌的角度看的话,自己确实是失礼了,而且握着的时间也的确是有些长久了。
这在从小接受正统的,纯儒家教育的姜陌看来或许是过于孟浪了。
但是,应该,姜陌不会往那方面想吧,他刚刚的补救,或许,可能也能忽悠过去吧。
其实现在刘毓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说实话他既希望姜陌瞎想,又不希望姜陌瞎想。
但是既然刚刚姜陌方才还是应了,那应该是不追究,不介意了吧,只把自己方才过火的举动当做是朋友之间的亲密之举了吧。
这么一想,也没能让刘毓放松快活下来,相反,他还有点不快。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要是姜陌真的往那方面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那样,他就干脆可以直接挑明自己的心意。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挑明了大大方方地撩。
说是这么说,刘毓的步子却当然不敢往回迈了。
刘毓用他的实际行动向人们证明,什么叫心里大义凛然,行动上怂的一比。
不过,刘毓难以克制地交叠着手掌,在心里回味,姜陌的手,手感是真的不错。
虽然有些凉,但是是彻彻底底的,读书人的手。
骨节分明,白皙而修长,握在手里,光滑而细腻。
让人一旦握了,就当真不想松开。
唉,好想再握一会儿。
如果能再找机会握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