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门大开,夹道两边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京城的街道上热闹的仿佛在过节。

陛下今日要出皇宫,去京郊的摘星观祈福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每个百姓都踮起了脚尖,想再往前挤一挤,瞧一瞧天子的风采。

刘毓上辇之前朝申行远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那个老狐狸只微微颔了颔首,接着就垂眸不语了。

刘毓登辇,一大批官员也跟着登车。

姜陌知道,刘毓和申行远有事瞒着他,这个认知当然让他感觉比较微妙,可是那两个人什么都不肯说,他也毫无办法。

申行远还是自己给推荐给陛下的呢,陛下先前还那么嫌弃他,转脸就跟新丞相你侬我侬了?

这次去摘星观祈福,肯定有猫腻。

本来陛下说要去,大臣们就是不肯的,毕竟大摇大摆地出宫,多危险一件事啊,多容易成众矢之的啊。

可是陛下的理由实在是让人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陛下说,建摘星观的钱,全是从自己的内库里出的,那就是自己花钱建的,没问国库要一两银子,那就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这话没毛病。

哪有自己花钱建的宅子不让自家主人去瞧的道理?这话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大家竟一时没有想好该如何反驳。

于是一个不留神,可不就让陛下抓住了空子了吗?

后来陛下又突发奇想,不是建了宅子都得大摆筵席,请人去看宅子吗?那卿家们和我一同去,就这么定了。

陛下手臂一挥,三品以上官员通通一起去。

大家心里苦啊,我难得休沐,我还得千里迢迢地去摘星观,何苦来哉?

但是陛下请客,你能不去吗?

当然是不能的。

是以今日寒风凛冽,原本应该软香温玉的他们现在在这冷冰冰的马车里颠簸,还将继续承受一天的冰冷。

所以他们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同意呢,那说不定陛下就自己去了呢。

他们的休沐日啊,再也不回来了。

但是抱怨是没有用的了,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刘毓掀开马车车窗的帷幔,看着将甬道堵的水泄不通的百姓,其实心头不是没有滑过一丝忧心的。

他要出行的消息的确是他放出的没错,目的是为了让那些策划流民□□的人知道,从而确保他们会进行这次行动,毕竟万一流民□□没有发生,这一切岂不是白白策划了?

要知道他还得去哄姜陌开心呢,他估摸着姜陌应该已经察觉自己有事情瞒着了,毕竟姜陌那么了解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来凑热闹,毕竟他或许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是绝对不可能保障这么多百姓不受伤害的。

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不相信,自己这么大的一个诱饵,那些流民的首领会不动心,毕竟皇帝大大咧咧的出宫可是极少见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余生应该是没几次的。

如果他们当真行动可以成功的话,也算得上是青史留名了。

他正想着,目光便有些飘忽了,直到马车骤然一停,他一时不慎,差点摔倒,所幸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马车车壁,这才算是免去鼻青脸肿的笑话。

“保护陛下!”

“拿下!”

周围是乱糟糟的一片。

刘毓从未见过这么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

他之前只知道各地流民叛乱,但毕竟是在奏折上面看天下,也并不完全清楚流民的含义。他这次也完完全全是借助流民之事下了一个套罢了,但心底里却对流民之事没有什么触动。

他们就那样隔着周围的守卫们往他这边涌。

他们的眼里是对他的愤恨和对这个王朝的绝望。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这个王朝的庇佑,而他们的陛下还在京城歌舞升平。

但凡是还有一条别的路好走,他们又怎么会选择这么做,背井离乡,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可是这个坐在豪华马车里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绫罗绸缎,看向他们的眸子里是未经打磨的茫然与诧异,就像是个被保护的滴水不漏的珍贵珠宝,但这人是原本应该给予他们庇佑的天子啊。

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恨!

难道真的如首领所言,只是因为这个人投了一个好胎吗?

凭什么!

刘毓被这像是不要命一般的流民唬了一跳,但是余光瞥见的光景却更让他胆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速度与力气,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向正往自己这边赶来的姜陌冲去,一把将人拦腰揽住,而后重心不稳地摔了一跤,却还是将姜陌稳稳地护在自己的怀里,尽管他的左臂被擦肩而过的匕首划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是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幸亏赶上了。

如果这刀划在姜陌身上,多疼啊。自己引起的祸事,怎么能让姜陌受伤呢。

变故发生的太快,刘毓安排在御辇周围的高手都没有反应过来,先下自然将刘毓同姜陌的周围围的滴水不漏。

被搀扶起来的刘毓第一句话难免责难:“你没事干瞎跑什么!万一伤到怎么办?”他早就已经在姜陌的周围也安排了高手,相信护住姜陌应当是没问题的。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姜陌也就不应该是姜陌了。或者说,从刚刚流民暴动发生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隐约察觉了刘毓和申行远的计划。

加上他又发现自己身边还有御辇周边护卫的人武功不凡,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恼怒有之,愤懑也有之,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已经决定要用这件事来开罪,那不如做的再过一些。

所以他冲出了守卫的保护圈。

要是当朝太师在流民□□中受伤,绝非可以遮遮掩掩便揭过去的小事,必然能让陛下接下来的打算更加一帆风顺。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后悔。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刘毓单手捂住的左臂的伤口,血从右手的指缝间流出,红的让他触目惊心。

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冲出来,如果想到的话,他绝不会这么做。哪怕计划就此失败,他也不想陛下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可是陛下就在他的眼前,因为护他而受伤了。

被刘毓这话一激加之此刻姜陌心烦意乱的心绪,怒气有克制不住的趋势,是以语气也并不佳:“那陛下又为什么要冲出来呢?”

刘毓沉默。大概因为那个人是姜陌吧。

在他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冲了出去,将人护住了。完全没有时间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又为何会在姜陌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松一口气。

原来在他的心里,姜陌竟然如此重要吗?重要到似乎连自己的安危也没有那么重要的程度吗?

这个认知让刘毓有些心情复杂。

看起来自己像是没有救了,比周幽王还没救的那种。但是很意外,他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觉得如果那个人是姜陌的话,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姜陌值得任何一个人倾心相对。

但刘毓觉得不说话实在有损自己的威严,直接承认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故作深思熟虑,而后道:“朕辛辛苦苦才为你赢了太师之位,怎么能有事?”

姜陌气的牙痒,但是又实在心疼刘毓的伤口,陛下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受伤吧,看着就疼。

姜陌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绢,将刘毓的手臂小心地拉到身前,神色是刘毓熟悉的,姜陌看向奏折般的认真与细致,似乎还有一点,温柔?

刘毓想把那眼底的温柔看的更仔细一些,辨的更清楚一些,左臂却狠狠一痛。

姜陌下手真狠。

他刚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觉得姜陌温柔!

姜陌的语气晦暗不明:“臣身边没有药粉,等下还是叫太医好好将伤口包扎一下,这伤口不浅,估计以后要留疤了。”

刘毓倒是不怎么在意:“正好借题发挥,也算是一件好事。”

成功赢得了姜陌冷冷的一瞥。

虽说流民人多势众,但是由于刘毓实现做好了部署,加之流民的战斗力着实有限,也勉强算的上是有惊无险。不过由于跟随出来的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实在也是被吓的不轻,一个个的完全顾不得自己平时苦心经营的面子与人设,到处逃窜躲避,也实在是一场大戏,尽管彼此都没有什么闲心欣赏便是了。

好容易安稳下来,好家伙,一下子听到一个大新闻,陛下受伤了!

这可了得?天子脚下发生流民暴动本身就已经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又害得自己颜面扫地,这下子连陛下千金之体也受伤了,一时之间,大家义愤填膺。

只有兵部尚书王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吗?

京城之内发生这样的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京城巡防营,必定要治一个守卫不当的罪,谁人不知道,巡防营的实际掌控权是在自己手里,经此一事,恐怕自己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不只是他的仕途,他们王家的命运已经是雨后浮萍了。

他原本以为先前那件事情便以王远的惩治到此为止了,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月以后,在他终于渐渐放下心,满以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之后,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给予自己这样一个重击。

偏偏还动的这样猝不及防,这样惊天动地,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帝王心计,果真如此深似海吗?

刘毓是如何想的他是不知道,但是他敢断定,刘毓如此大费周章,想要的绝不是一个小小巡防营这么简单,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自己把握得当,至少是可以救下自己全家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