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毓也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生气,但是至少不再恨不能一头转回去把那几个人臭骂一顿了。
他们是真的,什么也没带,连随从也被自己好说歹说地撂在姜陌的府里了,要是方才真的任自己横冲直撞的话,估摸着还真得让自己的大臣们去大牢里捞自己的皇帝去了。
想到这,刘毓就更气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是在京城啊,京城,就敢这么肆无忌惮!”
姜陌宽慰他:“许是正是因为在京城,达官贵人又多,那人一时攀上了高枝,得意忘了形也是有可能的。”
刘毓一甩袖子:“去兵部!”
兵部就不像是巡防营了,毕竟兵部尚书,兵部侍郎,还是要上朝的,与刘毓也算是脸熟。
兵部的其他人同姜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点脑子的看能劳烦姜太师低头做小的,那天下之大,还能是谁?
是以刘毓一脚迈进兵部,整个兵部兵荒马乱。
兵部尚书王温听了消息,赶紧从屋里走出来,还没等着自己跪下去呢,就听得刘毓带着火气的声音:“给朕滚进来。”
王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地觉得不妙,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姜陌和刘毓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姜陌还好,反正一年到头的都是那样一张看不出真实感情的脸,刘毓就不一样了,整张脸上就是大写的五个字:“生气,想砍人。”
王温觉得自己额角都冒出了一把冷汗来,毕竟刘毓这个人,虽然是皇帝,但是到当真是很少生气的,尤其是近几年来,凡事散漫了不少,虽然政务照常处理着,但是却不再向前些年刚登基的时候一样到处找茬挑错了。
是以王温直觉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举凡京中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当臣子的不该比陛下先知道才是吗?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但是毕竟已经做到了兵部尚书,那也绝非等闲之辈,虽说心里头直打鼓,但是面上还是一派风平浪静,他弓着身子亲自刘毓引到上座,然后将茶水递上去。
刘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重重地将茶杯搁到了案上,却没有说话。
但是寂静反而是最大的考验。
王温听得那茶盏清脆的声音,双腿一软,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不知臣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陛下明示。”
刘毓脸色晦暗不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难为你还知道朕是皇帝。”
王温听这话里有话,一点儿不敢含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对陛下一片赤城,天地可鉴。”
刘毓闻言,甚至被气的有些想笑了:“天地可鉴?不错,那爱卿的义子对朕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王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臣,臣的义子?”
“姜卿,那酒鬼是怎么跟朕说的来着?”
“回陛下,他说管你是谁,知道他义父是谁吗?”
“那他义父是谁啊?”
“陛下,他说是兵部尚书王温呢。”
刘毓与姜陌一唱一和,王温的脸色确实越来越苍白,蠢货!王温在心里头怒骂。
刘毓欣赏着王温变换的脸色,终于觉得自己的气顺了不少:“当值期间,喝的醉醺醺的,竟然还要让什么如姑娘进巡防营?王卿,这算不算是渎职呢?朕瞧着,这已经不仅仅是渎职二字可以解释的了吧。”
王温咬咬牙,道:“陛下明鉴。臣膝下只有一女,不过因为王远同臣同姓又是同乡故而对他多有照拂,可是并非是认了他作义子。”
姜陌闻言,挑了挑眉:“如此说来,王大人同这位王远,无甚关系了?”
王温闻言,磕头道:“陛下,太师明鉴。”
“卿家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
王温又叩首:“臣不敢,臣识人不清,望陛下降罪。”
刘毓不得不又一次为我朝官员睁着眼说瞎话已经撇清干系的本事鼓掌,怎么就这么有道理呢,一个个的。
虽然他刚刚确实气的想炸,恨不能诛了王家三族才好,但是现在他显然已经改变了主意了。
王温和王氏族人是巡防营背后的靠山,他已然心知肚明。但是他却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上辈子蒙古部族在北境挑衅,虽说事情最后是平稳的解决了,但是倒是激起了刘毓一腔热血,他便想着去校验京城防务。
是,面上当然是风风光光,但是刘毓虽然犯懒,可是并不傻,自然让玄武卫去暗中调查了。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京城巡防营大多数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的,京城巡防营只是一块跳板,那其中不干净的勾当实在太多,其中的水分也是足得很。
那他当然大怒,撤换了一批巡防营的管事,各个挑的都是背景干净的,各个派别都不是的所谓纯臣。
但是事实证明,纯臣只是一时的,在其位战其阵营。时过境迁之后他在跟大臣们斗智斗勇立太子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先前这么一茬子事情,自然又去查探了一番。
非常好,只不过是从一家人手里换到了另一家人手里,本质上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解决措施显而易见,再换。
不过功效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现在如果能够放过王温一马,等于抓住了王温的一个小辫子,无论什么时候他想翻旧账都可以,但凡以后王温想做点什么,都要再三掂量一下。
反正给谁都是给,给谁都要把巡防营纳为己有,不如支持一个自己把控得住的。
是以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作王温只是有点识人不清好了。但是即便如此,别人都让你罚了,他为什么要忍着呢,于是他冷冷淡淡的道:“那就罚奉三个月吧,至于那个王远……”
刘毓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想要如何处罚才能消减了自己的心头之恨:“革职抄家。”
王温自然不会再去帮王远说情了,能蠢到陛下跟前,也算是他王远有本事。
“陛下英明。”
姜陌对这个处理显然并不是很满意,眉头蹙了又蹙,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刘毓处理了王温,也是再没了什么听曲看戏的兴致了,当真是乘兴出宫,败兴而归了,姜陌不放心,亲自送刘毓回宫。
刘毓路上不怎么说话,眼瞅着皇宫大内便在跟前的时候,方才有些悠悠然道:“你说王远,一个总兵,就敢如此嚣张,那看门的守卫更是将那一套谄媚的功夫学到了家,这京城巡防营里头,得乱成了什么模样啊。”
姜陌先开始是沉默,但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陛下既然已经巡防营管控不得当,为何还是只轻轻放下地处置了一个王远便了事了?”
刘毓轻轻叹了口气:“谁去做这个总兵,谁去接管巡防营,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姜陌显然并不赞同:“陛下未曾试过,又怎知不行?更何况,巡防营肩负京城守卫的重责,怎么能任由他们这么毫无章法?”
刘毓心道你如何知道朕没有试过,但是又不可能将重生之类玄幻的事情同姜陌说,只摇了摇头,违着心劝慰姜陌安心:“也未必是毫无章法吧,谄媚权贵,历来有之,也不能算巡防营是头一份的。”
姜陌有些诧异地看着刘毓,忍不住轻呼:“陛下!”
刘毓却不去看姜陌了,只是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喃喃道:“你说的或许没错,朕确实不应该去巡防营暗探。只要不知道,不去看,巡防营就是铁桶一块的巡防营。”
姜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陛下此言差矣,既然知道有问题,就一定要把问题查清楚,改过来,闭目不开,只会让问题更严重。”
刘毓不肯回答了。姜陌恨的牙痒,却又不能真的把刘毓一把掰过来狠狠晃荡两下,让他照着自己说的去做吧。
不过其实刘毓这么做,也算是有些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了。毕竟陛下真的变了很多,依照他目前的行事风格来看的话,他会这样轻轻放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就是了。
若是个别其他小事,息事宁人也就罢了,但是事关京城防务,是一点也不能放松的,既然陛下不愿意查,不愿意看,那他就替陛下去查去看。
是以七日之后,刘毓的案头是姜陌递上的巡防营探查结果,几案前站着姜持之。刘毓有些头疼地看着姜陌,道:“巡防营之事朕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
姜陌胸有成竹:“陛下处理的是王远一事,而非巡防营的事宜。”
刘毓无奈,只好在姜陌的目光之下拿起那份奏折,想了一想又放下了奏折,想着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姜陌的,不如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盘脱出,以姜陌的才智说不定还能给出更加细致的揪王家辫子的方式。
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思虑同姜陌一说,姜陌先是一惊,他又不知道上辈子刘毓已经经历过换人的事情,自然没想到刘毓是这么想的。
但是仔细想想刘毓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纯臣纯臣,自古以来又能有多少纯臣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以换了背后的靠山,自然也是极有可能将权力落到别的人手中,他的眸光变得有些深沉起来,熟悉他的人,譬如刘毓自然知道,姜陌这是在迟疑。
片刻后他看到姜陌缓缓抬头,目光是他少见的锐利:“天下的军队都是陛下的,陛下何不亲自操练巡防营。”
果真只有姜陌最懂他,不过很可惜,此路不通,他已经试过了。
“大臣们是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