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陌得封太师,前朝后宫难得的安宁,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来,他又好像找到了那个当年意得志满,热血沸腾的自己。
他也曾经,亲自批复奏折至夜幕沉沉;
他也曾经,为了祈雨亲自走过十里地。
如今千帆尽过,他还能够坐在那高高的帝座之上,面对着一份又一份的奏折,听着下头官员对此不一的看法,有了心思去辨别到底谁说的是对的,谁又在欺上瞒下。
他上辈子虽然能不管事就不管事,但到底还是坐着皇帝的位置,也不可能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也算是占着先机,再加之姜陌与申行远的助力,一切好像都胜券在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清明盛世,明君皎皎的美梦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甚至都能和申行远的关系不再如此格格不入了。
偶尔相视一笑,还是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这么多年磨合下来的一丁点儿默契来。
大抵是因为刘毓不再致力于兢兢业业地做一个昏君了,他也将隐卫一事彻底放下了,姜陌同他的关系看起来倒好像真的是恢复如初了,如果他能够说服自己自己心头的那个感情只是朋友情谊的话。
刘毓躺在榻上,无语问苍天,他要还是那个不懂情爱的小伙子就好了。哎,他怎么当时就靠着男女情爱打发时间了呢,要不然他现如今还真说不定能把同姜陌之间的情感归结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了呢。
刘毓思及此处却突然有点心虚,你说他当时年轻的时候,对姜陌不会其实也是……
不不不,刘毓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一骇人听闻的想法丢出自己的脑子里,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他那会儿才多大啊,未经人事,怎么可能会喜欢姜陌呢,肯定不是。
他现如今对姜陌动心一定是因为姜陌太好看了,然后对美女动惯了心的自己身边恰好没有合适的美人,这才慌不择食地对姜陌动了心,然后有点一发而不可收拾了而已。
对,只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不然自己也太恶劣了吧。
姜陌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那心思肯定不是一般的正经,完了自己对他有感觉这事要是说了出去估计姜陌都得给气个半死,十有八九还得自请告官,这不是连人都看不到了。
刘毓已经打定主意,这事绝不能让姜陌知晓了。
但是不能坦诚心意不等于不能和姜陌亲近。反正刘毓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鉴于刘毓的抽风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中的大臣已经学会了对陛下不经意地出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虽然刘毓严肃地怀疑是因为姜陌对自己的出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上辈子的时候,那群文官一直致力于把自己锁在深宫里,最好是这辈子别踏出皇宫一步。
他后来也懒得出宫了,出宫了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唠叨,一个接一个的劝谏,他还烦心,还不如就在宫里喝喝酒,作作乐,也没什么不好,落得个清净。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姜陌在宫外。
姜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在宫里还有那么多的耳目盯着,想想就觉得难受。
反正申行远不用白不用,刘毓更不可能会心疼他,那就多干点活,正好还能让他少去缠着姜陌一点,于是又是一个风高气爽的日子,正适合逃班,刘毓一脸平静地把奏折送去了内阁,然后非常愉快地乔装出了宫禁。
他现在出宫也不太喜欢带着冯融了,怎么说呢,就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不再让它生根发芽,他现在虽然还没夺了冯融的权,还让他近身伺候着自己,其实也不过是看在他从小伺候自己的份上了,他心里头清楚,自己对冯融,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亲密无二了。
至于冯融情不清楚,察没察觉,这就不在刘毓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过他想,应该不至于一无所查吧,毕竟冯融远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这一点刘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姜陌已经见怪不怪地在府里看到没带几个随从的刘毓了,在苦苦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姜陌已经默不作声地自己去加强自己府内的家丁了。
不过现在似乎小小的姜府也已经难以满足刘毓了。
姜陌看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刘毓,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陛下,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刘毓心满意足地收回了目光。这招他百试不爽,自然不介意多多益善了,得了满意的答复以后刘毓也尝试宽慰姜陌:“你也不必草木皆兵了,要是朕真的在京城遇刺身亡了,那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京城的防务估计得大换血了。”
显而易见,刘毓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非但没有把人宽慰着,差点就把人气炸了:“陛下慎言!”
刘毓赶忙顺着捋毛:“慎言慎言。”不过,刘毓转念又是一想:“那既如此,不如我们就去探一探这京城的防卫如何?”
姜陌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刘毓,无言以对。但是想着本来这趟出去就已经是本着陛下开心就好的宗旨了,那便都顺着陛下也无妨,更何况去探京城防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安全呐。
但是还未等姜陌应答,就听刘毓更加欢快地说道:“暗探。”
瞧刘毓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姜陌一哽,算了算了,陛下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于是他们二人,非常理所当然地被拦在了京城巡防营的门外。
门口的两个守卫手搭在刀柄之上,看起来倒是威风凛凛,他们也印证了自己的威风。
刀刷地一下拉开几寸,直冲本想一步上前的刘毓道:“干什么的?这也是你们能擅闯的地方吗?”
刘毓闻言倒是不恼怒,拉着姜陌往后退了几步,悄咪咪地退到了一边,语气还是挺满意的:“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姜陌无奈地看了颇为激动的刘毓一眼,他反正是没见过这样私访的,更没见过连人家大门都没进去,还满意的探子,可是他又不好意思打击刘毓的积极性,只好呵呵一笑,道:“陛下说的有道理。”
刘毓白了他一眼,语气不佳:“一点儿也不真心。”
姜陌安抚道:“真心的真心的,陛下要不要跟臣去听听曲看看戏?”
刘毓想着也不错,便答应了。
他俩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迎面一个人喝的醉醺醺的,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的,身旁一边一个小厮搀扶着往前走,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结果方才还一本正经地喝责刘毓的那两个看门的侍卫瞬间变了一张脸,笑得满脸谄媚:“大人,您回来了?”
那个被唤作大人的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然后也不多在门口停留,就往里头走,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身后看门的人道:“过会儿,如姑娘的轿子,如姑娘要来。”
两人急急忙忙地躬身:“是是是,小人怎么敢阻了如姑娘呢!”
那人像是心满意足了,又转过身往里头走。
刘毓怒火中烧:“还有没有王法了!京城巡防营是谁都能进的嘛!”
姜陌想拦刘毓,没拦住。
这下可好,那几个人便都被这一声怒吼给吸引了,纷纷转头来看刘毓。
没等着里头那位所谓的大人的命令,两个看门的守卫便上前:“放肆!这里岂容你撒野?”
“你们才是放肆!京城巡防营什么时候也容的酒鬼和女子擅入了?”
那看门守卫不屑一笑:“那是我们大人,容得到你个穷酸书生说道吗?去去去,扰乱京城安危,可是要进大牢的!”
刘毓当真是怒火中烧:“你知道我是谁吗!”
守卫这下便有些心虚了,毕竟皇城跟下,一个砖头砸出去,能砸倒一溜权贵:“这……”
刘毓看终于有些震慑住了他们,不由有些得意,正要好好吓他们一吓,却被不知道何时出来的那醉鬼推了一把,差点给推倒在地,亏了姜陌搀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老子管你是谁!你知道我义父是谁吗?”
姜陌不紧不慢地问道:“哦?敢问阁下的义父是谁啊?”
那人不屑地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义父可是兵部尚书,王温!”
刘毓被他说的一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他颤着手指着那人的鼻子,连话都说不出了:“你,你……”
“你什么你,今日小爷心情好,就不同你计较你的无礼了,你们两个,愣着干嘛?”
两人得了上头的命令,又硬气起来,腰间的剑眼瞅着又要拔出,姜陌死拖烂拽地拉着刘毓走了几步,生生把刘毓拽开了。
“陛下,陛下您消消气。”
“你拽我干嘛!你也不瞧瞧那些人的样子!”
“是,陛下,臣瞧见了。可是,是您要私访的。”
“怎么?这还得怪朕了?朕不该来看?”
姜陌哭笑不得,这怎么还闹起了孩子脾气了?他安抚道:“谁说陛下不该来看了,只是陛下坚持要私访,咱们两个可是一样自证身份的东西都没带啊,到时候要真闹腾起来,你我二人,可是第一对因为私访不成被关进大牢的君臣了。”
刘毓怒火中烧:“他们敢!他们放肆!他们罪不可赦!”
尽管气氛似乎不是很对,但是姜陌一个没忍住,还是噗嗤地笑出了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连人都不会骂的陛下这么可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