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无风,缭绕在空中的气息都是温和湿热的,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清甜,很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耳畔有些小声的交谈,盛鸣瑶迷茫的睁开眼,下意识抬眼环视了一圈室内的布局。

入目所及的光线都是明亮且温和的,丝丝糕点的甜味钻入鼻尖,真让人有些饿了。

“阿鸣师妹醒了!”

秋萱正站在所有昏睡的弟子前环视,见盛鸣瑶睁开眼,眼睛一亮,跑到了她身旁,扶着盛鸣瑶起身:“师妹刚醒,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帮你将东西取过来。”

“对,阿鸣师妹你先别动。”

长明从台前的石阶上走下,手上托着一个圆盘:“来来来,吃点东西,这可是鱼师叔特地为你们这些从春炼出来的小家伙准备的!”

在春炼第三关开始前,所有弟子都被带入了一个空旷的宫殿内,大荒宫甚至为他们准备了躺椅,让所有弟子都能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

在长老桂阿随性地解释了规则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梦之中——这也就是幻境。

盛鸣瑶手臂撑在身旁的靠垫上,直起身。她心知秋萱、长明都是好意,可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多谢师兄师姐的好意。”盛鸣瑶顺势改了称呼,紧接着便急切地问道,“苍柏醒了吗?就是那个与我一同前来的少年,他——”

“阿鸣姐姐是在找我吗?”

清澈含笑的声音传入了盛鸣瑶的耳畔,她蓦然回首,只见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少年仍是身着白衣,干干净净地站在那儿,眉目如画,风姿卓然,半点不见幻境中的血污。

盛鸣瑶静默了片刻,直接将盖在身上的薄毯掀开,侧身翻下了躺椅。

所有人都想到盛鸣瑶会突然起身,始料未及之下,秋萱与长明都没来得及阻止。反倒是苍柏,十分自然地冲着盛鸣瑶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想要牵住她的衣袖。

然而,这一次,就连苍柏也失策了。

盛鸣瑶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抬起手扣住他的手腕,而是直接扑进了苍柏的怀里。

直到温热柔软的人类躯体整个没入了自己的怀中,苍柏才僵硬地抬起了手,虚虚地环住了他。

剩下的亲传弟子们见此情形,也会心一笑,默契地不去打扰。

苍柏很无措。

他从未尝试过安抚旁人——不止是人类,就连曾经在妖族之时,生性肆意骄傲的苍柏也不曾去安抚过同族。

那些在他面前展示脆弱情感的家伙,要么是他的手下败将,要么是有求于他,惺惺作态。

这样的情态无疑让苍柏心生厌恶,也从来懒得搭理。

他之所以对盛鸣瑶感兴趣,也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那部分“相似”,而这样的“相似”中,并不包括那些脆弱可怜的情绪。

然而出于意料的,苍柏一点也不厌恶露出了脆弱一面的盛鸣瑶,只剩下无措与惶恐。

而在这其中,又裹挟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些。

感受到盛鸣瑶强烈的情绪,苍柏小小的叹了口气,将一只手落在了盛鸣瑶的肩膀上,轻声安抚道:“我在。”

少年的怀抱弥漫着针叶林的气息,在短暂的情绪宣泄后,盛鸣瑶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退出苍柏的怀抱后,不好意思地拨弄着额前的碎发,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刚醒来,情绪有些激动。”盛鸣瑶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索性转移了话题,“你见过几位长老了?拿到了记忆了吗?”

在春炼最后一关中的记忆,会凝成一颗珠子,若是太过惨淡,珠子就会呈黑铁之色像是翻滚着无穷无尽的欲望。而越是幸福圆满,珠子的颜色越是浅淡。

长老们通常会将最黯淡的珠子销毁,其余的,便由诸位弟子选择是否需要记起。

当然,即便是选择了记起一切,这段记忆仍是模糊的,只能记起几个关键的节点罢了。

“嗯,我刚醒来,就去见过他们了。”苍柏牵着盛鸣瑶的衣袖,将她摁在了躺椅上,“得到了记忆后,我将幻梦中的古怪告知给了几位长老,想必就是因为,才提前终结了这次春炼。”

是的,提前终结。

早在盛鸣瑶醒来后的几秒之内,殿中的弟子顿时醒来了一茬又一茬。起初盛鸣瑶还不觉有异,在苍柏的提醒下,才发现了这些弟子眼神茫然,面色惨白,透出了几分不自觉的虚弱。

见四位长老已经出面,盛鸣瑶悬着心终于放下,转而又将注意力挪回到了苍柏身上。

“你问长老拿回了记忆?”

拿回记忆有利有弊,有人会因幻梦之事心生戒备,避免自己重蹈覆辙,而有人则会沉溺其中,反被心魔所困。

“对,我将记忆取回了。”苍柏侧过身,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记忆珠子,递给了盛鸣瑶,苦恼道,“鱼长老一看见我的珠子,就发出了惊叹声,特意在我获得记忆后,又将这珠子保存了下来。可惜我眼盲不能一见,不知阿鸣姐姐可否描述一番?”

这珠子体积不大,约莫是普通珍珠的三四倍大小,通体浑圆,更难得的是它完全呈雪白色,触感温润。

盛鸣瑶微怔,苍柏在幻梦中的记忆,竟让他觉得如此圆满吗?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就听身后传来了秋萱师姐的声音:“阿鸣师妹?长老们请你去前院叙话。”

盛鸣瑶迅速起身,错过了苍柏在听见“阿鸣师妹”时,皱起的眉头,以及隐隐不悦的神色。

在这之前,“阿鸣”分明是他对盛鸣瑶的专属称呼。

被留在原地的苍柏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心中认真地筹谋,如何将“阿鸣”霸占。

在跌落的刹那,苍柏就已在现实中清醒。他先是去找了汲南与田虚夜,将魔尊混入春炼一事交代了清楚,而后又得到了自己的记忆珠——鱼令莺确实夸赞了珠子,这一点,苍柏并未作假。

他当然圆满。

若真论起恐惧,苍柏其实并无什么害怕,他只是厌恶血色与黑暗。

血色会让他想起自己被人类囚禁,浸泡在血池中的日子。而黑暗,会让苍柏想起那压抑到足以使得任何一人发疯的漫长时光。

当生命被困于一隅且看不见尽头,才会觉得永生是一个诅咒。

——直到盛鸣瑶的出现。

每当盛鸣瑶在一个时空节点,肉身死去,苍柏就同样会陷入短暂的昏睡,而后苍破深渊的禁锢就会更松懈几分。

可以说,是盛鸣瑶将苍柏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而现在,她又同样让他摆脱了血色。

[——不放!]

少女沙哑地低吼犹在耳畔。

苍柏抬起手,轻轻摁在了眼角,琉璃珠般干净清澈的眸子闪过了金色的光芒,继而又归于平静。

或许,他们的相遇,真的可以称之为命中注定。

……

“你是说,你就是般若仙府传说中跌落山崖的弟子盛鸣瑶?”

田虚夜捋须,神情闲适,未见紧张之色,甚至抽空喝了口茶,鱼令莺也毫不在意,又将一盒点心往盛鸣瑶处推了推。

“这是用清心丹制成的糕点,你刚从那般紧张的秘境中出来,又被我们叫来问话,身体难免吃不消。”

盛鸣瑶茫然无措地接过点心,头一次发现自己半点也不明白这些大佬的意思,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盛鸣瑶,曾是玄宁真人门下的弟子。”

其余三人见此俱是一笑,纷纷起身而去,将此处小院交给了剩下的二人。

田虚夜神在在地闭着眼,等人都走完后,反问道:“所以呢?”

“你是盛鸣瑶——谁规定‘盛鸣瑶’不能修仙了?”

盛鸣瑶缓慢地眨眨眼,她似乎明白了田虚夜的意思,可这太过令人欣喜,盛鸣瑶又不敢确认,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不介意我曾经的身份,打算将我收入门下吗?”

“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田虚夜捋须,撩起眼皮睨了盛鸣瑶一眼,“你可还在修习般若仙府的心法。”

“未曾。我跌落山崖之时,就已经灵力全失,经脉也有受损。”

“你可是因为品行不端惹出乱子?”

“并非。反倒是遭受不公,忍无可忍。”

“那你可还对般若仙府心怀憧憬?”

“一丝一毫也无。不过倒是有一个东西留在那儿,日后势必要去取来。”

“这不就行了。”

田虚夜从座椅上起身,十分随意伸出手地在盛鸣瑶眉间一点,而后满意地点点头:“般若仙府失去了你这般有潜力的弟子,是他们的损失。”

盛鸣瑶默默低下头,憋着笑。

田虚夜收回手,扫了她一眼:“你又想到了什么?”

“弟子想起了您在梦境中的说话方式,与现在完全不同。”盛鸣瑶忍笑开口。

田虚夜奇道:“那幻境中的我会如何说话?”

盛鸣瑶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道:“那群有眼无珠的瞎子,活该损失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让我白白捡了一个便宜!”

两人对视,几秒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无论你之前是谁,如今,你都是我田虚夜的弟子。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师父’,那就有大荒宫在你身后为盾。”

“从今往后,你再无需畏惧人言,若有人再胆敢欺辱于你,为师替你撑腰。”

盛鸣瑶红了眼眶,拼命眨眼,褪去了眼中的泪意,直接跪在了地上,双膝触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响。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看着这个命格奇特的弟子,田虚夜心下感慨,上前扶住了她,又问道:“盛鸣瑶——待之后誊写弟子录时,你可还是用这个名字?”

盛鸣瑶垂眸沉思,一时拿不定主意。

田虚夜见她纠结,心中叹息,又道:“这个决定没有好坏,对于我而言也没有影响,你不必太过多虑。只不过一个名字罢了,你遵从本心便是。”

“我大荒宫虽不至于问鼎修真界,可保住你一个弟子,还是很容易的。”

说完后,田虚夜负手而立,闭着眼,心中感慨万千。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般若仙府经历了什么,看她处理事务时分明是个果决坚定的性子,可偏偏对自己要求太高,又总是生怕伤害旁人。

活得这般小心翼翼,盛鸣瑶的过去想必如那位小祖宗所言,无依无靠,过得极为艰难。

般若仙府这般欺负自己命定的弟子,田虚夜不由在心里又给他们记了一笔。

“既如此,弟子不愿改名。”

“嗯?”田虚夜撩起眼皮,揶揄道,“不怕麻烦了?”

盛鸣瑶恭恭敬敬地对田虚夜行了一礼,说道:“以前曾听说那些纵横江湖的侠客皆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坦荡做人。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体验一番这样的潇洒,哪能轻易放过?”

“天地之大,倒也不至于放不过一个‘盛鸣瑶’。”

她模样恭敬,口中的话语却再是肆意戏谑不过了。

老狐狸田虚夜哪里能不明白盛鸣瑶的意思,轻哼一声:“你且放心,我看般若仙府那群家伙也是到头了……他们找不了你的麻烦。”

师徒二人达成默契,田虚夜难得收徒,心情颇好,索性带着盛鸣瑶一同飞升登顶了上了大荒宫所在的荒山最高峰。

站定后,田虚夜静默了片刻,开口问道:“说说,看到了什么?”

盛鸣瑶站在山顶,山顶并非荒芜不可及,而是开满了彩色的花。这些花有大有小,更不拘品种,一簇色彩艳丽明亮中也许会有一朵纯白,一丛不知名的杂草中也混混着一朵牡丹。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肆无忌惮地在空中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向天地展现自己的风采。

盛鸣瑶闭着眼,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飘了起来,风裹挟着她,她混杂在风中,一路飘去了远方。

入目所及的风景极其开阔,不似在灵戈山山巅那么浩渺如仙境,也没有那么工整的海运天池,高洁如雪。相反,盛鸣瑶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近处是苍绿无际的草木,远处是湛蓝无边的山水。

一花一草,一座山,一池水——它们都是无边无际的。

这些景物不是泾渭分明的,它们是混在在一起。

花边有草,草边有水,水里又倒映着山,山巅上也许还开着很多很多的无名花草。

这些纵横交错的东西,是……

“生机。”

盛鸣瑶睁开眼,望向了田虚夜,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明亮。

“乾坤之大,在于生机。生机所依附者,在于一草一木。”

这才是她的道。

草木也好,蝼蚁也罢,众生忙忙碌碌,所寻不过一丝生机。

田虚夜同样在眺望远方,在听见盛鸣瑶的回答后,沉默了许久,朗声笑道:“好一个生机!”

“盛鸣瑶。”田虚夜转头,直视盛鸣瑶的眼眸,“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万物有灵,终会等到那一线生机。

……

大荒宫主殿心源殿内,所有的弟子被召集在了一起,他们穿着进入春炼前门派统一的服饰,只是原本纯白的衣摆上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别的颜色。

田虚夜与盛鸣瑶一起远处,他见盛鸣瑶多看了那些人几眼,出声解释道:“仗势欺人、滥杀无辜者自衣襟处有猩红暗沉的血色,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臭味。”

“是非分明,救济天下之人是蓝色。助人为乐,不染尘世的隐居者,是黄色。”

“其余种种,各有不同。衣襟处,是个人心性,衣摆处,则是老天赋予众人的资质。”

盛鸣瑶扫了眼底下的弟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拿到珠子后,这些弟子有的神色茫然,有的懊悔,有的一片灰暗,又哭又笑。

众生百态,竟在这一刹那尽情展现在了眼前。

“倘若一个弟子心性不佳,可有天资极妙,又该如何处置呢?”

“依情况而定,各人不同。”田虚夜从袖中摸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物件,向下散去。底下瞬间飘起了白茫茫的点,有些像是雪花,也有些像是光芒。

这些光点落在了每个人的头上,又在刹那间,化作虚无。

盛鸣瑶看得着迷,隐隐感悟到了什么,又听田虚夜对她说道:“走吧,该去看那群老家伙挑选弟子了。”

他话音落下,直接提起盛鸣瑶的领子落在了殿内正中央的位置旁,泰然自若地撩开衣袍坐下,又一挥手,在自己身侧幻化出了两把座椅来。

“来,坐下。”田虚夜顿了顿,又继而转向了新弟子汇聚的地方,在目光触及到某人时,眼角微抽,“……苍柏,你也过来。”

无需旁人帮助,一身白衣干净无比的苍柏径直走到了田虚夜的身旁坐下,又对着盛鸣瑶眨眨眼,像是一个在课堂上顽皮捣蛋的学生,惹得一旁站着的亲传大弟子们善意地笑了起来。

田虚夜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徒弟,索性在周围布下了一个隔音罩,以此为他们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大弟子寄鸿,还有一位木师兄在闭关,等他出来后,再介绍你们认识。”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盛鸣瑶——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

穿着碧色衣衫的俊俏男子点头,含笑上前道:“我名寄鸿,师妹直接叫我寄鸿,或是师兄都可以。”比起田虚夜的闲适清淡,寄鸿更为沉稳些。

寄鸿生得剑眉星目,又风度翩翩,眉宇间自有一股旷达宽和之意,很是让人有好感。

盛鸣瑶也笑着回礼:“师兄也一样,叫我师妹或者名字都可以。”

寄鸿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苍柏:“不知师弟如何称呼?”

“我叫苍柏,师兄不如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少年举起茶杯,冲着两人眨眨眼,又侧首看向了田虚夜:“田先生觉得如何?”

他神情放松,举止从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随意,精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五官极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

田虚夜心中腹诽,嘴上按照一开始商议的说辞:“苍柏乃是汲南故人之子,因此若按照弟子排辈不太妥当。你们便随意些,直呼其名好了。”

若是让自己的弟子叫这老家伙“师弟”,田虚夜也担心寄鸿折寿。

万幸,妖族辈分混杂,极易出现各种奇怪的状况,因此寄鸿轻易地接受了田虚夜的说法,笑着叫了一声“苍柏师弟”。

寄鸿喜欢热闹,能多几个师弟师妹,他最是开心不过了。

苍柏点点头,眉眼上扬,转向了盛鸣瑶,左手点了点眼下的泪痣,睫毛轻颤,浅笑道:“阿鸣姐姐的话……在外,我们还是称呼姓氏为好。人类规矩繁多,若被有心人拿名字大做文章,反而麻烦。”

对于这些小事,田虚夜和寄鸿自然不会不答应,唯有盛鸣瑶似笑非笑地睨了苍柏一眼。

在此时,剩下的那三位长老已经开始挑选弟子,田虚夜也不能太过离群,他瞥了苍柏一眼,起身撤下了之前布下的隔音阵,有重新拢了一个碧色透明的隔音罩,独独纳入了苍柏与盛鸣瑶。

“你们两个商量好了,自信将这东西拨开便是。”

见无关人等已然离开,苍柏敛去了笑意,歉疚道:“在浮蒙之林相遇时,隐瞒了我身负妖族血脉之事,欺骗于你,实在抱歉。”

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歉的,盛鸣瑶觉得自己对苍柏隐瞒的事情,恐怕更多。

“这倒没事,我之前也曾从未告诉你我的全名。”盛鸣瑶伸手在自己垂下的发丝上打了个圈,并没有揪住此事不放的意思,“今天我们两个就算彻底的相识了,以后你若再骗我,我可就要生气了。”

谁还没几个不想告诉旁人的往事呢?那些过去,盛鸣瑶不愿刨根问底。

她认识的人是现在这个苍柏。

“妖族血脉……”盛鸣瑶心中好奇得紧,难免追问,“你这么好看……难道也是狐族、鲛人?”

“都不是。”

苍柏上身前倾,靠近了盛鸣瑶,压低了嗓子,总是清越的声音变得暗哑,像是来自于深渊底下呼啸而过的疾风。

“……是龙族。”

“龙族!”盛鸣瑶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乌黑的瞳孔倒映着对方的模样,语气变得雀跃,“那你岂不是还能化成龙形?”

“你想看吗?”

“当然!”

苍柏歪歪脑袋,坐直了身体,含笑道:“现在还不可以,我还太弱了一些。等日后,我一定化作龙形,带着阿鸣姐姐遨游四海。”

“这次可不许再骗我了。”

苍柏状似无奈地摇头浅笑:“看来我在阿鸣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说完后,他对着盛鸣瑶伸出了右手小指:“那不如,我们拉钩约定。”

盛鸣瑶失笑:“这种骗小孩子的伎俩,你也拿出来糊弄我?”

话虽这么说,可盛鸣瑶还是伸出了手,勾住了苍柏冰凉的小指,开着玩笑:“你体温总是这么低,我还一直以为是你身体孱弱,如今看来,竟是你体质的问题,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苍柏没有正面作答,在勾住了盛鸣瑶的小指后,他忽然张开了手掌,虚虚覆盖在了盛鸣瑶的手背上。

“人间的童谣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可百年对于修仙者不过须臾,实在太短暂了。”苍柏蹙眉,难得幼稚得说道,“一根手指算一百年,我覆整个手掌,就是五百年。”

还能这么算?

盛鸣瑶挑眉,顺着苍柏的目光落在了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眉眼弯弯,也跟着他一起变得幼稚起来:“那不如在加上我的,就是一千年。”

“一千年之内,不准骗我。”

两人的小指轻轻勾住,并没有交叠太久。松开后,彼此的体温相互交叠。

立下约定后,苍柏伸出手想破开隔音罩。他刚背过身,就听盛鸣瑶在他身后悠闲地开口——

“那么,第一个问题。”

“苍柏小公子,为何不喜欢旁人叫我‘阿鸣’呢?”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剩下的那三位已经安排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