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盛鸣瑶知道这一切,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怎么说呢?她确实不爱吃辣椒,这次也确实是有意为之。
然而整件事完全没有松溅阴脑补的那么夸张。原本盛鸣瑶第一日吃辣椒时,确实不适应,但到后来,隐隐约约居然有点爽?
盛鸣瑶:都要死了还委屈自己什么!
于是她当机立断每餐来一份小辣椒,其实也就看着恐怖,她也没真吃多少。
只不过松溅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大到外间的所有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只是这股威压,仍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盛鸣瑶。
之前是因为孩子,如今是因为什么,倒也不知。
本着做戏要做全套的想法,盛鸣瑶蹙眉看了眼松溅阴:“呀,你是谁?”
“你别过来!我喜欢的人很爱吃醋,要是他看到你会不高兴的!”
松溅阴喉咙发涩,强行压抑着自己汹涌而来的情绪:“他不在,不会生气的。”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
盛鸣瑶眼珠子转了转,瞧着活泼极了:“我凭什么相信你?除非你能说出他的名字。”
“……松柏。”松溅阴狼狈地躲开了盛鸣瑶的视线,低低道,“他叫松柏。”
小姑娘低低哼了一声,似是相信了他,却又不与他说话。半晌才偷偷看他一眼,转而又别过脸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松溅阴想要开口时,面前的盛鸣瑶忽而又换了一幅神情。
原本的小女儿情态消失,变成了一幅羞涩又端庄的笑意。
她看向松溅阴,似是有几分惊讶:“贵人是来找松柏的吗?”
饶是经历丰富如松溅阴此时也愣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是盛鸣瑶的识海又发生了混乱——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痛,几乎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我去找人给你倒茶。”盛鸣瑶道,“红——”
“不必了,我马上就会离开。”
松溅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神却半点舍不得从盛鸣瑶身上挪开:“你和他关系好吗?”
“当然。”盛鸣瑶颇为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福,“他这次出门,还说要给我带糖葫芦回来呢!”
原来,她那日这么欢喜、这么期待吗?
松溅阴记得这回事,他还记得,因为看见盛鸣瑶笑脸时莫名的不悦,他后来并没有把糖葫芦给他。
自己当日为什么不给她呢?他就该给她,再多说几句好话。
哪怕能多得她半分笑颜也好。
旁人或许不知,松溅阴从生下来就没有味觉。小时候还能勉强平常出一些味道,长大之后,随着他修炼的精进,渐渐地,松溅阴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就像他的情感一样。
松溅阴是半人半魔的血统,但在情感上,他是完完全全的魔。
“——你根本不会爱人!”这是松溅阴的母亲曾给他的定论。
松溅阴还记得,那日母亲快要死了,自己从书里看到秘法,可以用五颗活人心脏炼制替命。
五个无知村民罢了,松溅阴想也没想就挑了五个之前欺辱过他的人,活人剥心,动作十分利落。
这种法子极其凶险,甚至有损自身修为,松溅阴自认对母亲仁至义尽。
可谁知那日他的母亲发现后,疯了似的将他赶出了门,直到吞药自尽之前,也不愿再抱松溅阴一次。
松溅阴自认付出了全部的爱,不仅没有得到分毫回报,留给他的,只有了无痕迹的离去。
连一具尸首都不剩。
“夫人如此这般,像是爱极了松柏先生。”
真不要脸。
盛鸣瑶心中暗骂,脸上浅笑盈盈:“那是自然。”
“不瞒先生个,我之前受了刺激,脑子不太好,万幸小树——松柏不嫌弃我。”盛鸣瑶说着话,还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如今还有了孩子,实在是上天保佑。”
生怕自己说的不够狠,盛鸣瑶又加了几句:“其实说起孩子,松柏比我关心多了。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在他心里,都比不上这个未知的小东西。”
盛鸣瑶嘴上抱怨,手下的动作确实温柔极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孩子了,过不了多时,连她自己也会消散于天地间。
松溅阴的心已经麻木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似是痛,比遭雷劫时还要痛。似是悲,像是当年被母亲推开时一样的悲,又掺杂着几分走投无路的绝望——
当年的松溅阴还抱着“待我成了魔尊,就再也不会有此事”的幻想,如今却再也找不出了指望。
还能如何呢?
怨天?怨地?怨人?
“……等他长大了,就让松柏教他修炼。松柏天资不错,我们的孩子必不会太差。”盛鸣瑶道,“可惜我不知为何完全感受不到灵力,像是被生生切断了一般。”
松溅阴心中又是一痛。
是了,这还是他害得她。
不过很快,盛鸣瑶就不再纠结此事了,她又欢快地说道:“不过这也没事,松柏那么厉害,他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他不止没有保护好她们,甚至她万般苦痛,皆由他而起。
盛鸣瑶这厢虐得酣畅淋漓,松溅阴整个人早已麻木,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万幸,盛鸣瑶的谈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会儿,她就直愣愣地站起,兀自去榻上睡下了。
松溅阴的眼神根本舍不得挪开,纵使他心中百般推脱,到底忍不住坐在了盛鸣瑶的床边,一遍一遍描摹着她姣好的睡颜,如同早前的几个月一般。
如今想来,那些时光,确实是恩赐。
而后,松溅阴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儿笑着冲他跑来,口中大叫“爹爹抱”,只扑了他满怀,身后缀着个男孩儿嘟囔着“又去和父亲告状”。
不等松溅阴反应过来,又听一温柔女声在身后响起。
“——呀,松柏,你回来啦?”
松溅阴下意识回头,左臂十分自然地将女子揽入了怀中:“辛苦你了,阿瑶。”
这里仍是魔宫的布置,但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实在太美妙,美妙到松溅阴几乎立即就识破了这是一场识海深处制作的幻梦。
修为高强如魔尊,识破这些并不困难。
然而松溅阴没有选择立刻醒来,他甚至在醒来后仍在发怔。
不知何时,他对于“家”中妻子形象的幻象,已有了确切的模样。
——原来他的心,早就给出了答案。
既如此……
松溅阴垂眸,暗红色的魔纹瞬间密布在了他的左脸,似鬼魅又似妖魔,分明恐怖,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就不要轻易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