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连曾经看过原著的盛鸣瑶都不知道,“小树”二字,对魔尊松溅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叫魔尊“小树”,不过是盛鸣瑶模仿着自己被除去灵根之后初遇翩翩公子“松柏”时的心境,顺口取得一个略带亲昵的外号罢了。

本只是想在这位魔尊大人在底线边缘大鹏展翅一下,却不料有了意外收获。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现代一些记忆的馈赠品,盛鸣瑶现在对旁人的情绪极其敏感,甚至能够完全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此,仅仅凭刚才那一眼,盛鸣瑶立刻察觉到了魔尊这个狗男人再听见了自己的称呼后,内心所受的极大震动。

小树?这个称呼莫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

又或者……是某个对松溅阴格外重要的人曾如此称呼?

“松柏?”盛鸣瑶又换了一个称呼,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殊不知在旁人眼里,只剩下可笑。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盛鸣瑶不管旁人,只认准了她床边的松溅阴,迎着他晦暗不明的眸子,固执道:“我们这是在你那儿?”

刚进来的魔使红苕听见这句话后掩唇一笑,讥讽之意尽在眼角眉梢。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尊上给了一点恩赐,便吓得不知自己为何物了。

“这里自然是魔尊大人的宫殿之一了。”红苕这段日子欺负盛鸣瑶欺负惯了,嘲笑之语张口就来。

红苕小觑了一眼魔尊的脸色,又继续大着胆子调笑:“连这都不知道,你的师尊玄宁真人没给你看过魔图吗?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已经被逐——”

一个曾经百般羞辱你的情敌,再次当着你曾经心上人的面对你出言讥讽。

你的心上人并不喜欢你,甚至对你还有所疑虑……

但是你此时怀孕了。

那么最简单的选择就是——

“松柏!”盛鸣瑶直接打断了红苕的话,大叫,“我好痛啊……小树,我肚子好痛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盛鸣瑶知道魔尊并未完全相信之前那个大夫关于“识海混乱”的诊断,因此才放任红苕如此大放厥词,好对自己进行试探。

对此,盛鸣瑶表示自己很愿意配合他玩一场“替身娇妻重新爱”的戏码。可她决不能让红苕说出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

否则,之后的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盛鸣瑶模仿着自己痛经时的感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她身上的衣衫还未被人更换,破旧不堪满是血痕的样子格外惹人心疼。

松溅阴几乎是下意识将她捞进了怀里,他有心想要安抚,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孩子……孩子!

松溅阴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有一个孩子,自己会如何对他?

若是男孩儿,自己会宠他、爱他、教他读书识字……就像自己曾渴望的那样。

若是女孩儿,自己更会给她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她会是魔界万人之上的小公主……再也不必经历自己曾经的苦楚。

然而,身为人魔混血,根据记载,松溅阴留下后代的概率甚至没有千分之一。

但现在,刚才那个魔族巫医的话,让曾经一切的幻想都变为了可能!

松溅阴抱着盛鸣瑶的手骤然收紧。

阴差阳错,盛鸣瑶撕心裂肺般的语气让松溅阴某些不愿想起的回忆再次闪现,魔气翻涌之下,眼珠竟是变得通红。

作为距离松溅阴身边最近的人,盛鸣瑶是第一时间发现他周身气息猛地暴涨,变得十分危险起来。

红苕早就被松溅阴一把掀翻在地,周围的魔族侍女侍卫早就跪了一地。只有盛鸣瑶像是仍在状况外一般,在松溅阴怀里颤抖着,迎着他通红的眼,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模一样。

松溅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日,自己为了朝婉清,化名“松柏”哄骗盛鸣瑶与师门决裂来到魔界后,她也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

那时她的神色是什么样的呢?

松溅阴记不清了,因为他从不在意。

“我们到魔界了,这里是我们的……”松溅阴停顿片刻,终于道,“家。”

松溅阴回忆起自己化名‘松柏’时的模样,转变了自己的问话方式:“你方才说疼,可是身上还有什么不适?”

“现在还好。”盛鸣瑶像是一只初生的雏鹰,对四周充满可笑的警惕,只仅仅抓着松溅阴的衣角,“之前头也疼,肚子也疼,现在缓一缓,到是好些了。”

角落里,魔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医对松溅阴微微一点头,表示盛鸣瑶说得是实话,她此刻确实无恙。

废话,因为之前都是装的。

松溅阴面对修为被废,记忆混乱的盛鸣瑶,一时不知该摆出那副面孔。

阴郁但赤忱的松柏公子?还是对她百般羞辱欺骗的魔尊?

松溅阴直觉后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怀孕了。”宫殿里的众人早就在松溅阴的一个眼神下退了出去。因此,松溅阴说起谎话来,更是编得毫无顾忌。

盛鸣瑶骤然抬头,难以置信:“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们才刚刚分开,我还与你说,明天要去与师尊理论,分辨个明白——”

松溅阴心中一松,知道盛鸣瑶的记忆,大约是留在了最幸福的那一刻。

很好,这时候盛鸣瑶万不能受刺激——只留在这段记忆里,对他的计划也有利。

“我们之前已经成亲,但你因为遇见了意外,忘了这一切。”松溅阴轻柔的语调似是一首江南细雨在风中叹息,最是容易让女子心生怜爱。

不着痕迹的焦急,满满的遗憾,像是对真的对怀中女子用情至深。

“阿瑶,你放心。胆敢伤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只是你腹中胎儿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孩子,阿瑶,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这番话松溅阴说得十分流利,若是无知少女,恐怕真要被他哄骗了去。

然而,他遇上的盛鸣瑶。

——复苏了前世记忆的、打算和他杠到底的钮钴禄·阅文无数·老司机·盛鸣瑶。

呵呵,信你个大头鬼。

盛鸣瑶心下翻了个白眼,知道松溅阴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这狗男人如今能这么放低身段,不过是因为自己怀孕罢了。

这么想着,盛鸣瑶毫不迟疑地说道——

“当然!”她下意识用手挡着自己的腹部,“这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能伤害他!”

盛鸣瑶警惕地扭头看向身旁的人,低低说了一句:“你也不行!”

放眼如今修仙界,哪怕是纯戴宗的掌门都不敢如此大放厥词!

往日里,若是谁敢这么对魔尊如此大不敬,早就被松溅阴当场解决了。

但如今松溅阴却笑了。

这恐怕是从他踏入这间宫殿以来,最真实的笑容。

“是我……我们的孩子。”

四目相对,竟是有股无言的默契。

——可惜了。

松溅阴心想,如果她……倒也可以再留她些时日。

“这里是家吗?”盛鸣瑶重新靠在他怀里,粲然一笑,换了一个话题。

“太好了,我们有家了!”

松溅阴被她接二连三的话语拨动心弦,像是一只小猫在岸边对着水面轻轻勾爪,水面虽似未动,波纹早已漾开。

这是松溅阴第一次发现这个往日里自己只当做替身一样的女人,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能力。

只是巧合?

松溅阴将盛鸣瑶拢在怀里,低着头,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眼神幽深。他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之前怎么会叫我小树?”

“小树?”怀中的女孩不知这是怎样一个危险的问题,仰着脸,笑容带上了一些羞涩,“因为你叫松柏嘛。”

“松柏是树的一种,而且树也有很多美好的寓意,我就……一直偷偷在心底喊你松柏。”

松溅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带上了一丝他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问道:“美好的寓意?”

这狗男人怎么非要刨根问底???

盛鸣瑶心中万千“哔-哔-”的语句飞过,但脸上仍是小女孩儿般雀跃的笑意。

她像是有几分女儿家被问及心事时的害羞,语调都不自觉地温柔:“松柏太高洁啦!世人一说起松柏,就是‘凌云木’之类的赞叹,但与此同时,也总要让风暴毁之、雨水摧之、霜雪压之。”

“这太苦啦!”

“还不如就做一棵最常见的树,虽然普通,但也很轻松。”

盛鸣瑶模仿万千玛丽苏文里的“位高权重不是真正的快乐”这一论调,十分流畅的阐述了自己的“松柏论”。

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毕竟是魔尊,当他真正敛起情绪时,旁人实在难以窥得一二。

盛鸣瑶垂着头,在心中模拟着这个狗男人可能出现的各种心理活动。在对方开口前,她惴惴不安道:“你是不是在魔界里很厉害?就、就类似魔族八大侍者那样,是个位高权重的角色?”

天真至极又没有被师门重视、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孩儿,所能想象到自己爱人在魔界的最高地位,也不过是八大使者罢了。

松溅阴被她突如其来的问句打断了思绪,静静地打量了盛鸣瑶片刻,对上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时,倏尔一笑。

“是呢。”

松溅阴伸出两根手指挑起了盛鸣瑶的下巴,冰凉的触感直让盛鸣瑶浑身不适,甚至打了个冷颤。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修长手指,是此时此刻,这世间距离盛鸣瑶最近的催命符。

也许下一秒,它就会出现在盛鸣瑶的脖颈上。

松溅阴凑近了盛鸣瑶的耳畔,低沉的嗓音充满不自觉地恶意:“你待如何?”

“那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树了。”

盛鸣瑶像是没察觉到身旁人问话的嘲弄,她兀自往冰凉的怀抱中再次拱了拱,“小树听起来不太能上台面,我——”

“不要!”

脱口而出的话语里是掩盖不住的急迫,像是要说出曾经的未尽之言。

盛鸣瑶一愣,只能遵从人设的想要抬头,却被反应过来后的松溅阴不容置疑地摁在了怀里。

“……就叫我小树。”松溅阴俊美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语调却温柔地像是在诱哄一个无知的孩童,“只有你能叫,好不好?”

盛鸣瑶试探道:“小树。”

松溅阴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乖孩子。”

盛鸣瑶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小树!”

“嗯。”

“小树小树!”

“你放心,我在。”

……

——反正她也叫不了多久了。

松溅阴漫不经心地想到。正好,这个称呼再也不能被旁人知道,就让自己放纵一段时日好了。

——大概是松溅阴的母亲曾经叫他“小树”?

盛鸣瑶乖巧地靠着松溅阴,一手像是不经意间抚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她结合自己脑海中的一些线索,同样漫不经心地盘算着,该如何给这个辣鸡狗男人种下心魔。

缺爱,渴望家庭,似乎有个曾经对他很好,但最终将他抛弃的母亲——

盛鸣瑶咬着唇,靠在这位可怜虫的怀里,做足了弱小可怜无助的姿态。

那么,魔尊大人,让噩梦重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