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传了好几天,两位当事人还是老样子,认真工作,客气有礼,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两位当事人大大方方不扭捏,再加上每天出现的新八卦,吃瓜群众的视线渐渐转移,不再盯着她们两个。
况且,只是性向与大部分人的不一样而已,公司里的同事之间,也只是简单的同事关系,在生活上互不干扰,既然如此,别人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不影响工作,就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然而,事与愿违,风平浪静了小半个月后,一纸调令传来。
尤思语原本就只是临时调来的财务部总监,现如今,总部原先定好的财务部总监,之前突发的意外,已经处理好了,下星期五的飞机到达Y市,等她到了,尤思语就要立即交接好工作,工作交接完毕,立即回总部报道。
尤思语看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邮件,眼睛微眯,字里行间熟悉的遣词造句,尤思语没有一丝犹豫,拿起手机,直接按下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温柔的女声传来。
“思思?”
尤思语乖巧地回道:“妈妈。”
尤思语有段时间没有打电话给她,骤然接到女儿的电话,真智子一时高兴,问了好些生活上的问题,尤思语乖乖回答了她,说了好一会,真智子才想起来,现在国内还是工作时间。
“思思,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尤思语沉默了一会,直白问道:“妈妈,我收到了总部发来的调令,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等真智子回话,尤思语顿了顿,开口道:“是不是爸爸的意思?!”
真智子沉默了一会,轻叹了一声,“确实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回国已经有段时间了,该回家了。”
尤思语不说话,真智子明白女儿现在不愿意回家,但还是开口劝道:“思思,你嫂嫂快要生宝宝了,你是宝宝的小姑姑,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
尤思语一脸无语,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掰手指算日子,距离大嫂生宝宝,怎么着也还有三个月吧!
这么急着让她过去,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这般想着,尤思语就问了出来。
真智子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就是不说,尤思语听了,越加觉得妈妈有事瞒着她,撒娇说好话,各种手段都用上,真智子轻笑了一声,终于妥协了。
“思思,你在分公司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总部,你父亲和外公都知道了。”真智子顿了顿,轻叹一声,很是无奈,“你如果不回家,你父亲可能就要回国去找你了。”
尤思语脑子空白了一瞬,分公司的八卦和小道消息,怎么那么容易就传到了总部,甚至连外公都知道了?!
“你们,让人在国内监视我?!”尤思语气得不行,站起身,又不能随随便便对同事发泄,只能在办公室里转圈。
“思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真智子的语气,徒然严肃起来,“你一个人在国内的公司,打电话回家时,也不会主动谈及你在那边的事,我和你父亲都很担心你。”
“那些叔叔伯伯们,得到你的消息,怕我和你父亲以及外公担心挂念你,出于好心,将你的情况告知于我们,到你这里,怎么就变成我们监视你了?!”
尤思语彻底无语,但又辩不过妈妈,只好转移话题,态度坚决,“等我交接完工作,我暂时不会回家,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等处理好了,我会赶在嫂嫂生宝宝前回去。”
“但是……”
“妈妈不用担心我,爷爷奶奶在这里,还有思故,再说了,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我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像以前一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真智子又劝了几句,但尤思语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真智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
当初从医院里出来,下定决心戒酒,那段时间,女儿有多艰难,但还是熬过来了,后来又说要回国,她和丈夫都拦着不让她回国,女儿直接跳过他们,去找了外公。
挂断电话,真智子放下手机,出神地看着外面。
屋檐外飘着细雨,细雨成珠,水珠汇聚,盛水的竹筒渐渐盛满,“哒”的一声,竹子下落,在青石上发出一声脆响,竹筒里的雨水漫出,青石下的池水中,一株荷花亭亭玉立。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不多时,从推拉门后转进来一个身穿浅灰色衬衫的中年男子,粗眉丹凤眼,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眼间与尤思语有两三分相似,正是尤思语的父亲尤奇。
他走到矮桌边,跪坐在真智子的对面,抬手泡了一壶清茶。
茶香袅袅,清香扑鼻。
“思思打电话回来了?”低沉的男声,温润儒雅。
真智子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语气无奈且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思思性子执拗,她不愿意回家,甚至还怪我们插手她的事情。”
尤奇喝完一杯清茶,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屋外的濛濛细雨,转头看着真智子,轻声问道:“我打算下周回国住一段时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真智子嫁给尤奇,因为她是日本人,公公婆婆一直对她不冷不淡不热络,虽然相处了几十年,公公婆婆的态度有所好转,但面对面相处时,真智子还是能感觉到公公婆婆对她的客气疏离。
真智子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女儿。
另一边,在尤思语收到调令后不久,财务部众人以及各个部门的头头们,都收到了相关邮件。
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MW公司都知道刚来不久的财务部总监,过段时间就要回日本总部了。
许华知看着屏幕上打开的邮件,右手紧紧地握住鼠标,左手无意识地揪紧手底下的笔记本,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她知道总部原定的财务部总监不是阿思,她知道阿思总有一天会被调回总部,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她毫无准备。
下周五,新总监就要到了,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许华知一阵心慌,脑子空白,什么都顾不得了,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冲到了尤思语的办公室里,反手关上门,大步走到尤思语的面前。
“你要离开?!”
尤思语被她吓了一跳,起身和她对视,摇头否认,“你看到邮件了?”
许华知很用力地点了下头,语气急切地再次追问,“你下周就要回总部了?!”
尤思语绕过桌子,走到许华知的身边,握住许华知的手心,触手冰凉,她愣了一下,伸手牵起另一只手,双手合在一起,温热的手心温暖着许华知冰凉的双手。
“安啦,放心咯,我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就回日本的,就算回去,也会先和你说一声。”怕许华知不信,更怕她担心,尤思语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
她已经告诉了妈妈,她交接完工作不会立刻回日本,妈妈知道了就等于爸爸也知道了,爸爸之前就说过会回国一趟,得知她的想法后,爸爸近期应该就会回来,最迟下周末,她就能在国内见到爸爸。
她必须在爸爸回来前,先把爷爷奶奶的工作做好,就算到时候爸爸真的要拆散她们,看在爷爷奶奶的面子上,爸爸也不敢做什么太过分、太冲动的事情。
尤思语说完,许华知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没有了一开始的苍白,她抿了抿唇,微微低头,看着尤思语毛茸茸的脑袋瓜,轻轻出声。
“阿思,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家?我妈妈也好久没有见你了……”
尤思语抬起头,歪着脑袋,对着许华知眨眨眼,眸光流转间透着一丝俏皮可爱,右手食指伸出,轻轻地戳了戳许华知的左胸口。
“老实交代,有何居心?”
许华知一把握住她的右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尤思语,语气认真,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都见过你的爷爷奶奶了,你还没有正式地见过我妈妈。”说着,许华知的手一松,环抱住尤思语,轻声哄劝,“我总觉得,我妈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
“这周五下班了,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我今天下班就回家向妈妈坦白,如果妈妈不接受,也没有关系。”
许华知轻轻地蹭了蹭尤思语的脑袋,呼吸扑在尤思语的耳朵边,温热的气息,染红了尤思语的耳朵尖。
“阿思,我总是觉得很不踏实。”
尤思语愣了一下,紧紧地环抱住许华知的腰。
当初她的不告而别,在知知的心里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回国后,再次出现在知知的面前,随着误会解开,她们两个重新在一起,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但是,她们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健康,知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有安全感,知知变得患得患失,只是在平常时间,并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只有在着急慌乱时,才会让她察觉出一二。
她们都是女孩子,国内的婚姻法仅限于异性之间的婚姻,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正式地见过双方家长,这一段恋情,似乎只能隐藏在阳光之下,得不到大家的承认和认可。
如果是以前,没有经历过那一场不辞而别,许华知对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自信,那她就不会在意这些,她许华知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和承认。
但是……
现在,许华知不知道除了双方家长的认可外,还有什么能让她多一点安全感。
她总觉得,如果阿思的父母亲人不喜欢她,他们随时都能从她的手中抢走阿思,他们是阿思的亲人,而她,除了是阿思认可的恋人外,其他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些,许华知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双手,再次变得冰凉。
感受到许华知的不安,明白许华知的担心忧虑,尤思语轻轻地拍了拍许华知的背脊,仿佛没有察觉到许华知加大的力道。
她歪着脑袋,在许华知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开口道:“好啦好啦,周五下班,天都黑了,不太合适上门,不如周六吧。”
她轻轻地推开许华知,笑脸盈盈地看着她,眨眨眼,浅浅一笑。
“周六上午,我好好准备一下,再登门拜访,这样更正式一点。第二天周日,我们再去我爷爷奶奶家,怎么样?”
许华知嘴角的笑意徐徐绽开,“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