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小孙女多年没有回来,平日里也很少给他们打电话,就算工作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而且每次他们和儿子儿媳通电话,问起小孙女,儿子儿媳都支支吾吾的,明显就是有事瞒着他们。
老两口原本打算让尤奇帮他们办好签证,等过段时间尤思故放暑假了,他们就和尤思故一起去日本,亲自过去看看小孙女,谁知道,签证还没办下来,小孙女就回来了,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尤思语知道自己再支支吾吾不说实话,肯定会让爷爷奶奶更担心,低头犹豫了好半晌,她才揪着衣服下摆,声音轻柔,坦白了一部分。
“确实有点忙,然后……”尤思语顿了顿,“那个时候,我刚和喜欢的人分手,所以日子过得有点消极。”
听到这话,尤爷爷顿时就惊了,脱口而出,“你在那边谈朋友了?”
尤思语摇摇头,“不是不是,她不是日本人!我们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各种误会,分开了好久……”
尤爷爷更加震惊了,小孙女读大学时,虽然住宿没有天天回家,但好歹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回来看看他们,他和老伴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小孙女谈朋友了。
该说小孙女藏得好,还是他们太不上心。
尤爷爷长叹了一声,脊背微微弯曲,话语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怪我和你奶奶,你那个时候谈朋友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你爸那边,我们还以为真的只是过去上学,没有想到还有这档子事,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尤思语愣了一秒,连忙摇头,语气很是着急。
“不是,是我的错,那个时候我怕你们担心,所以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你们。”
尤思语轻呼了口气,扬起嘴角,眼睛明亮,一眨一眨地看着爷爷。
“不过,我这次回来,又见到她了,以前的误会啊什么的,都搞清楚了,我们重新在一起了,爷爷您不用担心我。”
尤思语顿了顿,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原本欢快的语调来了一个急转弯,既沮丧又难过。
“只是,爸爸不喜欢她,还说让我们两个分手……”
尤爷爷一听这话,那还得了,立即吹胡子瞪眼,喘着大气,“他敢?!”
尤思语眼睛一转,知道目的已经达到,连忙抚了抚爷爷的背,娇声软语,“爷爷,要是爸爸不让我和她在一起,您和奶奶可得帮我哦……”
尤爷爷大笑出声,连连点头,“好好好,爷爷给你做主。”
有了双重保证,尤思语喜上眉梢,只是看着爷爷的脸,尤思语心底的愧疚越来越深,扬起的嘴角便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希望到时候爷爷奶奶知道了真相,见到他们期盼的孙女婿是一个女孩子,能原谅她,不会生她的气。
临近十一半点,厨房里飘来一阵阵饭菜香,香味弥漫整个空间,让人食指大动。
尤思语站在落地窗前,翘首期盼。
外面的马路空荡荡的,时不时开过一辆车,尤思语都会伸长脖子看过去,然而却不是她想要等的那辆车。
尤思语忍不住在窗前踱步,频频拿起手机,亮起屏幕看时间,心底的焦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明显。
她怎么还没到啊,都一个多小时了,就算再远,这个时间也应该够了吧,难道迷路了?不应该吧,车里不是有导航么。
王姨将炒好的菜端出来,看到尤思语站在窗户边,轻声笑了笑,问道:“二丫头,你朋友还没来吗?会不会被门卫拦下了,你要不要去外面接一接?”
尤思语心知不太可能是被拦下了,握着手机,犹豫了几秒,她还是转身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跑向了大门。
“爷爷,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坐在茶几后面的尤爷爷,看着尤思语飞快地离开自己的视线,消失在大门口,赶忙喊了一句,“你跑慢点,注意安全!”
118号到小区大门有点距离,初夏正午的阳光,已经很晒人了。
尤思语出门忘记打伞戴帽子,幸好道路两边种了不少树,郁郁葱葱遮挡了不少阳光。
尤思语脚步匆匆,到最后甚至还小跑了一段,到小区门口时,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躬身,在树荫下喘着粗气。
她抹了一下额头,手心里满满的冷汗。
尤思语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算很好,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现在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她咬咬唇,看来锻炼身体要提上日程了。
过了好一会,尤思语才慢慢地直起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不到五分钟,尤思语的视野里就出现了那辆熟悉的车子。
坐在车里的许华知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的尤思语,呆了一瞬,嘴角微勾,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来接她,不还是来大门口了么。
许华知减慢车速,放下车窗,正要和值班的门卫说话,便听到“嘀”的一声,拦在车前的栏杆慢慢升起,让开了路。
许华知隐下心底的诧异,把车开进去,在尤思语的面前停下,不等她开口,尤思语就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怎么出来了?车子可以开进来,外面这么热,你待在家里就好。”
许华知微微偏头,飞速地扫了旁边的尤思语一眼,眉头微蹙,“怎么没有戴帽子?”
尤思语低垂着头,不自然地撩了撩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也不算很晒,路上这么多阴凉的地方,戴什么帽子啊,麻烦。”
许华知抿了抿唇,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以后出门要多备一样东西。
“原来,这辆车可以直接开进来啊……”许华知握着方向盘,语调缓慢,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那我以后开你这辆车,岂不是想来就能来?”
尤思语嘟了嘟嘴,轻“哼”了一声,“那也要我爷爷奶奶让你来,他们不喜欢你,你都进不去家门,我说好话也没用。”
许华知轻笑,眼睛看着前方,没有再开口说话。
尤思语见旁边的人沉默了,她倒先忍不住了,过了半分钟,有些别扭的开口问道:“喂……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许华知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起来,眼睛一转,往旁边看去,收敛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很是严肃地点了下头。
“嗯,阿思交代下来的事情,就是刀山火海也是要办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一定会努力让爷爷奶奶喜欢上我,不会把我扫地出门,你放心……”
尤思语呆了一瞬,脸颊爆红,反应过来后,立即一个转身面对着车窗外面,“谁,谁不放心了?!”
尤思语咬了咬唇,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身后认真开车的人,真是的,只是几年没有见面,这个人怎么就变得……变得这么那什么了?!
车子在118号门前停下,许华知解开安全带,作势就要下车,尤思语回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许华知开车门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回身坐好,面露不解地回头,对上尤思语明亮的眸子。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许华知浅浅一笑,温柔的语调,没有一丝慌乱。
尤思语撇了撇嘴,试探性地问道:“你,不紧张吗?”
许华知挑了下眉,没有开口,而是身子前倾,往尤思语的方向压过去。
尤思语惊了一惊,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只是身后就是座椅,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你干嘛?!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爷爷奶奶就在里面,万一……”
尤思语的语速极快,眼睛微垂,视线飘忽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呼吸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有些急促,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
尤思语的话没有说完,她握住的那只手就用上了些许力道,对方的手腕一转,她的手腕便落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尤思语吓了一跳,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越加着急了,抬起眼皮,对上许华知的眸子,“你到底想干嘛?!”
许华知不言不语,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面色严肃认真,不顾尤思语的轻微挣扎,将尤思语的手心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轻轻压住。
许华知身上穿着一件长袖雪纺衬衫,薄薄的衣料,肌肤的温热以及心脏的快速跳动,被手心里敏感的肌肤,清晰地感知着。
“紧张的,很紧张,但是,我知道,阿思你肯定会护着我,我不怕。”
尤思语的脸瞬间爆红,心脏不由自主地跟上手心里的节奏,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压在许华知胸口的手心,顺势推了对方一下,急匆匆地拉开车门。
“赶紧下车,爷爷奶奶都等了好久了!”
院门和里面的大门都敞开着,客厅里放着的京剧,随着夏风飘出来。
尤思语出门后,尤爷爷就一直站在窗边,看到那辆车子停到门前,却迟迟不见里面的人下来,他还以为是隔壁邻居的车,正想出门看看,就见车门打开,小孙女从里面跳了下来。
尤爷爷朝着厨房喊道:“她们回来了!”
尤奶奶在厨房里应了一声,尤爷爷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尤思语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消散,满脸通红,尤爷爷见了,还以为这是晒红的,心疼得不行,赶忙把路让开,“外面太阳烈得很,晒坏了吧。”
尤思语咬了咬唇,悄悄回头瞪了许华知一眼,又急又气,都怪你……
许华知低下头,掩下脸上的浓浓笑意,然而,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尤思语轻轻地“哼”了一声,微微侧身,将身后的许华知露了出来,笑脸盈盈地对着尤爷爷介绍道:“爷爷,这是我高中到大学的同桌和室友,许华知。”
尤爷爷连连点头,笑道:“二丫头还是头一次带朋友回来,小姑娘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许华知挑了下眉,她是第一个啊……
上扬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有尤思语提供的“内部消息”,许华知给尤爷爷和尤奶奶准备的礼物都很合老人家的心意,给尤爷爷准备的兰花,给尤奶奶准备的京剧CD,给王姨带的保健品。
细致妥帖,不算贵重,但恰到好处。
尤奶奶以前曾多次让尤思语请同学来家里玩,但尤思语每次都说,朋友们的家比较远,来家里不方便,所以直到尤思语回到她爸妈身边,她都没有见过小孙女的同学。
这一次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尤奶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在餐桌上不停地招呼许华知吃菜喝汤。
许华知有些招架不住,原本的冷静镇定,不慌不乱渐渐淡去,行为举止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诚惶诚恐。
尤思语坐在她的旁边,咬着筷子偷笑,谁知被许华知逮了个正着。
许华知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极其自然地端起尤思语面前的碗,给她盛了一碗汤,轻轻地放回原位,柔声道:“喝汤。”
尤奶奶坐在许华知的对面,见到两个孩子的互动,心底浮起一丝异样,但很快又释然,两个小姑娘认识多年,自然比其他朋友更亲密一些。
尤奶奶心思活络,想到之前小孙女说的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就是小孙女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么,面前这个小姑娘也是小孙女高中到大学的同学,说不定他们互相都认识?
尤奶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打定主意,准备等会趁着小孙女不在,悄悄问问那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