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尤思语慢吞吞地关掉电脑,收拾好桌面,坐在办公桌后发呆,迟迟没有起身。
许华知敲了一下门就推开了门,她站在门边,对着尤思语招了招手,“走吧。”
尤思语又坐了一会,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鼓劲,随后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提起包包走上前。
到了车上,尤思语低头系安全带,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一点商量的味道,“我们先回一趟家吧?”
许华知关好车门,不解地看过来。
尤思语系好安全带,双手握着方向盘,抿了一下唇,才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小别扭,轻声道:“我想回去换件衣服。”
白天上班,她身上穿着杏色雪纺衬衫,黑色西装裤,黑色尖嘴高跟鞋,虽然不会太难看,但还是显得过于职业化,去吃饭的话,感觉有点不太合适,好像莫名多了几分拘谨和严肃疏离。
许华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默默不说话。
尤思语的脸颊微红,启动车子,转动方向盘,语气有些气急,“不换也没事!”
许华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左手,摸了尤思语的脸颊一下,迅速收回。
“好,我们先回家,时间都来得及。”阿思这么看重这顿饭,她心里很高兴。
回到家,尤思语自顾自地走进衣帽间,许华知坐在客厅,拿出手机给杜华铭打电话,告诉杜华铭,她们可能要晚一个小时才能到。
杜华铭挂断电话,从办公室里出来,路过男生宿舍时,突然停下脚步,他想了一会,打了个电话,把尤思故叫了下来。
尤思故穿着黑色短袖T恤,深灰色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踢踢踏踏的走路带声,似乎一天没洗头,头发有点油,头顶甚至因为长时间戴耳麦而压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杜老师,您找我有事啊?”
杜华铭只是浅浅一扫,就知道这个小子准是窝在寝室里打了一天游戏。
杜华铭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车钥匙,微抬下巴,“走,带你去吃饭。”
尤思故“啊”了一声,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小心谨慎地看着杜华铭,弱弱道:“老师,我这段时间没惹祸也没出什么岔子,每节课都准时到教室了,您怎么突然请我吃饭?”
不是尤思故多想,自从他知道二姐的前女友,是自己班导的小妹后,尤思故在学校里见到杜华铭,都会赶紧绕道走,他深怕杜华铭拿出班导的身份,来他这打听他二姐的事。
他尤思故是个有原则的人,可以不玩游戏可以得罪班导,但哥哥姐姐是万万不能卖的!
杜华铭扶了扶眼镜,心底一阵好笑,“我请你姐和我妹吃饭,一起去吧,多个人热闹一点,你不是也有几天没见到你姐了?”
尤思故愣了几秒,还是有点不相信,“真的啊?”
杜华铭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尤思故立即反应了过来,快速道:“老师,你等我十分钟!”
这句话还没说完,尤思故就急忙转身,大步跑进了宿舍。
初夏晚风轻轻拂过,带走少年留下的尾音。
杜华铭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有不少学生进进出出,见到他在,纷纷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其中有几个是他的学生,见到是他便走上前和他打招呼。
次数多了,杜华铭莫名感到一丝不自在,只好往旁边站了站,远离宿舍大门。
十分钟后,尤思故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洗了头换了衣服,他在门口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杜华铭的身影,正想拿出手机,就听到杜华铭远远地叫了他一声,他这才看到不远处树荫下的班导。
尤思故抬脚快步跑了过去,头发应该只是匆匆擦了擦,来不及吹干,发尾还带着明显的湿气。
杜华铭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中暗道,尤家姐弟的习性看起来差不多。
待尤思故走近,杜华铭微抬下巴,“走吧。”
许华知提前和杜华铭说了,尤思语的胃不太好,吃不得辛辣生冷的东西,杜华铭想了想,最后定了一个粤菜做得不错的餐厅,里面有砂锅粥还有广式小点心,虽然清淡但味道还不错。
杜华铭和尤思故先到,径直走进包厢,服务员进来点菜,杜华铭看向尤思故,示意他点菜,尤思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便低下头看菜单。
杜华铭扶了扶眼镜,给自己和尤思故分别倒了一杯茶,茶杯推到尤思故的面前,茶香袅袅,他回身坐好,状似不经意,慢悠悠地开口。
“你姐姐一直都吃的这么清淡?”
尤思故正忙着看菜单,听到这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倒不是,她以前可喜欢吃辣菜了,川菜湘菜和赣菜是她的最爱!”
杜华铭挑了下眉,追问道:“那现在怎么不喜欢吃了?”
尤思故依旧低垂着头,长叹了一声,“唉,还不是她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
说着说着,尤思故突然停了下来,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杜华铭,嘴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杜华铭眉眼带笑,静静的和尤思故对视。
过了近一分钟,尤思故才表情很不自然地“嘿嘿”笑了两声,默默放下手上的东西,坐得端端正正。
“那个,杜老师,我刚刚都是瞎说的,瞎说的!”
杜华铭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知道尤思故对他已经有了防备,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着服务员道:“我们还有两个人没到,等会再点菜。”
服务生转身离开,反手关上包厢门。
杜华铭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看新闻,完全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尤思故刚刚吃了亏,现在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拿出手机来分散注意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尤思故安安静静地喝了两杯茶,却还不见自己二姐来,心底不由起了几分质疑。
“老师,我二姐真的会来吗?”尤思故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华铭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将手机放到一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尤思故。
“我妹妹说,她们现在在路上了。”杜华铭顿了顿,放下手机,开门见山,“你姐她为什么会住院?”
尤思故瘫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天花板,长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他很是无奈地看着杜华铭,“老师,您想知道什么,等会我姐来了,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反正没有我姐的允许,打死我我都不会说的,您就别为难我了。”
杜华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见尤思故态度坚决,实在是撬不开他那张嘴,只好作罢。
两人又等了十五分钟左右,包厢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
许华知身上依旧是上班时穿的那身衣服,她打开门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人。
尤思故穿着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薄款针织衫,在开足空调的房间里,也不会冻着。
尤思故见到自家二姐,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赶忙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松了口气般,“姐,你终于来了!”
尤思语看到他,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尤思故朝着杜华铭的方向努了努嘴,“老师叫我过来吃饭。”
尤思语了然,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杜华铭。
他们上一次见面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尤思语的脸颊微红,手足无措地站在许华知的身边,下意识地偏头看着许华知。
感受到尤思语的不安,许华知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到桌边,“我哥,阿思,你们都见过的。”
杜华铭点了下头,尤思语看了他一眼,匆匆低下头,“你好。”
尤思故站在她们两人身后,看到许华知牵着他二姐的手,眼睛都瞪圆了,心底忍不住嘀咕,她们这是和好了吗?这也太快了吧!
许华知拉开里侧的凳子,按着尤思语的肩让她坐下,随手将两人的包包放到了另一边的空凳子上,转头回身,这才发现尤思故还站在门边,不禁笑出声。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你不饿啊?”
尤思故不好意的挠了挠头,大步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旁边是杜华铭,对面是他二姐。
“点菜了吗?”许华知看了一眼空调,感觉温度有点低,便调高了一些。
杜华铭微微起身,给对面的两位倒好清茶,“点了粥,莲子百合排骨粥,可以吗?”
许华知偏头,看着自从进门后就乖巧得不像话的尤思语,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声音轻柔,“可以吗?”
尤思语有点紧张,快速地点了下头,双手握着杯子,小声回道:“我都可以。”
杜华铭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女生。
他在Y大读研一,和许华知相认后,他就听说过尤思语的名字。
妹妹是学生会的成员,成绩优异,经常出现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想打听她的事情并不难。
知道妹妹和一个女生关系亲密,他还没有往那个方向想,直到后来,那个女生突然悄悄离开,他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才猛然觉察到不对劲。
普通的闺蜜和朋友,会因为其中一个人出国留学,而变成那个样子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时间段的妹妹,就好像天突然塌下来,一直以来支撑着她前进的东西,没有了。
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整天躲在那个小出租屋里,不断走来走去,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
妈妈见她长时间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只好打到他这里,他才找到在出租屋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妹妹。
好说歹说都没有用,只要她醒了就不断喃喃自语,回想自己以往的行为,盘点自己哪里做错了。
后来还是她班导给她打了个电话,尤思语走的匆忙,学校里还有一些她的东西,她没有带走。班导听说她和尤思语的关系不错,就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尤思语的家在哪里,他帮忙寄过去。
他当时在旁边,看着妹妹飞快地洗漱好,拿着钥匙就跑出了门。
再回来时,她手上抱了一个大箱子,他赶忙伸手过去接,妹妹却躲开了。
那段时间,她的作息已经打乱,三餐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身体虚弱,那个不算很重的箱子,硬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妹妹坐在家里的地板上,一点一点翻看整理那个女生留下的东西,他就知道,妹妹对那个人的心思,比他想象中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