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安排在财务部这一楼层的小会议室。
窗帘拉满，会议室里的灯光全部打开，明亮至极。
米白色的会议桌后，依次坐着人事部的老大、尤思语和许华知。
玲玲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摆放在她们的面前，随后走出会议室，当第一位面试者走进去后，反手关上门。
许华知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右手拿笔左手翻动文件。
尤思语微微侧目就看到了那支黑色钢笔，外壳上已经有了细小的划痕，但看起来依旧很新，显然被人用心地收着。
这支钢笔，还是大二那年，许华知过生日的时候，她送给她的，尤思语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带着用着这支笔。
觉察到尤思语的视线，许华知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右手上。
她微抬手腕，转了转笔身，凑到尤思语的近前，轻声道：“很好用，所以一直带着。”
尤思语的左耳一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另一边的人事部老大，见人事部老大没有发现她们两个的小动作，随即回头瞪了许华知一眼。
许华知低下头，唇角下陷，无声地笑了笑。
尤思语没有面试助理的经验，全程都由人事部老大和许华知主导，她只有在看到简历上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后，才会张嘴问两句。
时间一点点过去，尤思语有点累了，不自觉地揉了下自己的额角，捏了捏鼻梁。
许华知见状，翻动手下的资料，看到下一张简历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松开。
她抿了下唇，转头对着尤思语低声道：“还有最后一个，再坚持一下？”
尤思语看了她一眼，眨眨眼睛，低头默不作声。
会议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淡黄色V领雪纺衬衫，黑色西装长裤，黑色尖嘴高跟鞋的女孩子。
明眸皓齿，浅浅一笑，脸颊上有个若有若无的小梨涡，看起来很是亮眼。
女孩子走到会议桌前的凳子旁坐下，脊背挺直，身姿挺拔，动作随意，但坐姿优雅好看，仿佛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做的，早已经成为习惯。
“三位面试官好，我叫秦瑶，毕业于Y大财务管理专业……”
尤思语挑了下眉，哟，原来是直系小学妹啊，顿时心底便生出了几分好感。
许华知盯着坐在前方的那个女孩子，眼神暗了暗，抿唇不语。
人事部老大见财务部的两个总监都没有开口，只好轻咳了一声，挑几个简单的基础问题问了。
秦瑶有条不紊的回答了。
尤思语听了，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低头看简历，挑了下眉。
秦瑶在校期间的表现非常优秀，成绩全优，不仅如此，她还是两届校园艺术节的主持人，课后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还有在国际知名企业麟德集团财务部实习的经历，如此一看，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事部老大问完，轻咳了一声，示意财务部这边提问题。
财务部这边一般是许华知提问，但是许华知盯着手底下的简历资料，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秦瑶微微偏头，笑盈盈地看着两位面试官。
尤思语皱了皱眉，左手移动，轻轻地推了许华知一下。
许华知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本能地看向尤思语，眼底有些许慌乱闪过。
尤思语蹙了蹙眉，面露不解，却还是转头往秦瑶的方向看去，示意许华知提问。
许华知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看着笑眯眯的秦瑶，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语气平淡，没有波澜起伏地问了几个问题。
秦瑶脸上的梨涡深了一些，眼睛直直地看着许华知，没有再给另外两个面试官一个眼神，声音轻柔缓慢，调理清晰地回答着许华知明显带着刻意为难的问题。
尤思语原本听到许华知的问题，便有些不解，此时听到秦瑶的回答，面露惊艳，如果不是门外还有其他面试者，说不定尤思语会直接拍板定下这个助理。
许华知见难不倒她，面色更加难看，声音低沉，道：“我问完了。”
秦瑶起身，离开会议室。
人事部老大翻看着手里的简历，道：“这几个人里，你们觉得哪个更好？我觉得最后那个秦瑶挺不错。”
尤思语点头赞同，“确实不错，许副总监那么难的问题，她都答上来了，而且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很适合助理这个职位。”
三票已经有了两票，人事部老大和尤思语齐齐看向许华知，原以为许华知也会点头赞同，谁知道她沉默了片刻，摇头否决。
“前面也有几个人的表现很好，不一定非要她。”
在刚刚的面试过程中，许华知的异常已经引起了尤思语和人事部老大的注意，现在听到许华知这么坚决的态度，两人顿时就有了好奇心。
人事部老大虽然不知道许华知和尤思语以前的瓜葛，但今天见到她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便觉得传言中的财务部新总监不近人情，不给副总监脸子，其实存在很大的夸张水分，她对尤思语的态度便缓和了不少。
她翻动资料，将秦瑶的简历抽了出来，将心底的猜测说出口。
“你是Y大财管专业出来的，她也是，而且就比你小三届，她大一的时候你大四。”
人事部老大用手臂推了许华知一下，眨眨眼，“你们两个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难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爱恨情仇？”
尤思语听完，也眨了下眼，好整以暇地看着许华知。
许华知下意识地看向尤思语，两人四目相对，许华知抿了下唇，她不想在阿思的面前说谎，过了好一会，她才点头承认。
“确实认识。”
人事部老大顿时来了兴趣，搬动凳子，往许华知的方向挪了挪，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你们两个有什么过节，快说说？”
许华知偏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咬着唇默不作声。
人事部老大等了一会，好话坏话都说了一通，就是撬不开许华知的嘴，只好无奈地撇了下嘴，耸耸肩道：“不说就算了。”
尤思语敲了下桌子，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转头看向许华知，问道：“你们的过节不可调和吗？如果没有的话，综合来看，秦瑶确实在这些面试者中，最为突出。”
尤思语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许华知可以接受和秦瑶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办公，那财务部总监助理一职，就是这个秦瑶了。
但是，让许华知将以前发生的那些事，在此时此刻和盘托出，她又感觉很不安。
阿思好不容易回来了，经过她周末两天的努力，她们两个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她甚至能感受到阿思态度上的软化。
但是，过去的那些事情，如果让阿思知道了，她没有万全的把握阿思不会生气，不会再次离开。
如果她告诉阿思，她和秦瑶的关系确实不可调和，阿思肯定会起疑，会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她要怎么回答阿思……
不知过了多久，许华知艰难地摇了下头，沉声道：“没有。”
尤思语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敲了下桌子，“既然这样，那就她吧。”
人事部老大将玲玲叫了进来，把三人的决定告诉她，玲玲听完，仔细记下，等回人事部后，她会将面试结果发送到各面试者的邮箱中。
人事部老大又和她们闲聊了几句，见许华知的面色不是很好看，说了没几句就收拾东西回人事部了。
小小的会议室，只剩下尤思语和许华知两个人。
尤思语双手抱胸，“刚刚有其他人在，说话不方便？”
许华知咬了下唇，点头。
“你和秦瑶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尤思语试探性的问道。
许华知沉默了近一分钟，面露迟疑，她上前几步，走到尤思语的面前，微微低头看她，眼底闪烁着慌乱惊恐，还有明显的不安。
“阿思，我没有想瞒你，我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许华知顿了顿，“但不是现在，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说到最后，许华知的说话腔调里，甚至带上了明显的恳求。
尤思语皱了皱眉，谁知，这细微的小动作落进许华知的眼里，便被误解成了不满。
许华知顿时急了，顾不得现在在公司，会议室的门随时有可能被人推开，一把将尤思语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背，将尤思语紧紧地抱住。
“阿思，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尤思语惊了一惊，身子顿时僵住，过了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微微抬手，迟疑了几秒，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许华知的腰上，回抱住许华知，顺势还轻轻地拍了拍许华知的背，带着淡淡的安抚的意味。
感受到尤思语的抚慰，许华知的身子紧了一紧，手臂用力，似乎想要将尤思语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直到这个时候，许华知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阿思真的很瘦很瘦，抱在怀里，她甚至能直接感受到阿思身上的骨头，硌得人心里发疼。
“既然现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吧。”尤思语柔声道。
上午的时间都用在了面试助理上，尤思语和许华知从会议室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财务部众人已经下班前往食堂，许华知放下东西，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去食堂吗，还是去外面？”
尤思语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去食堂吧，现在出去时间上来不及。”
许华知和尤思语结伴出现在食堂，吃好中饭的财务部众同事，纷纷侧目，忍不住窃窃私语。
一个星期前，两个人还是针尖对麦芒，现在就能一起吃饭了！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副总监就搞定了新上任的总监，这手段这能力，太了不起了。
MW公司的内部食堂其实并不差，曾经因为食堂太良心，菜品精致好吃，在网络上红过一阵。
尤思语看了一圈，熟门熟路地走到小米粥的窗口，让阿姨帮忙打了一份满满当当的小米粥。
许华知跟在她的身后，挑了几份清淡的小菜，点了和尤思语同款的小米粥，两人端着碟子在角落里坐下。
许华知看着尤思语面色平淡地喝粥，她想起来，自从她和阿思重逢后，似乎阿思每次不是喝小米粥就是喝其他粥，除了周末那两天，她死皮赖脸待在阿思的家里，给她做中饭晚饭，她才见到阿思吃米饭。
许华知抿了抿唇，踌躇了一会，开口问道：“阿思，你现在是……是不是胃不太好？”
闻言，尤思语拿着勺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她的脸色暗了暗，低低的应了一声，但神色明显不想多说。
许华知轻叹了一声，只好暂时放下心底的疑惑，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杜华铭是尤思故的老师，说不定他能从尤思故的身上下手，帮她问出阿思在日本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她不知道不清楚，从没有参与过的阿思远在日本的日子，她对其一无所知，这种茫然的状态，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尤思语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放下勺子，拿出手机。
坐在对面的许华知见了，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柔声道：“就吃这么一点吗？下午不会饿？”
尤思语摇了下头，“不会，饱了。”
闻言，许华知却皱了皱眉，周末在阿思家里，阿思也只是简单地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她原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吃，但是现在见阿思的神态，似乎这些东西确实是阿思日常的食量。
她抬头看着尤思语，眼底有着淡淡的执拗。
尤思语被她盯得往后躲了一下，蹙了蹙眉，只好低声解释，“我有胃病。”
尤思语顿了顿，低下头继续看手机，“有点严重。”
轻描淡写的语气，明显躲避的举动，许华知顿时皱紧了眉头，然而，她们现在还在公司，若是有人看到她们两个争吵，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没有再追问。
下午下班，许华知紧跟在尤思语的身后，等电梯时，许华知转头对着尤思语道：“阿思，我坐你的车回去吧。”
尤思语瞥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电梯直达停车场，尤思语踏出电梯后没有走向自己的车，而是身子一转，走到了另一个角落。
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白车，嘴唇轻启，慢慢道：“传说中坏了的车，怎么停在这里？”
许华知看到她往这个方向走，就知道不妙，她哈哈笑了两声，掩饰住尴尬，随口瞎扯，“唔，确实没坏，只是忘记加油了……”
尤思语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和她废话了，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谁知道许华知再次跟了上来。
“阿思，真的没有油了！”许华知急急解释道。
尤思语走到自己的车前，自顾自地上车，发动车子，却见那个人还站在车边，没有挪动步子。
尤思语咬了下唇，放下车窗，大大的眼睛瞪圆，“不上车？不是说没油了吗。”
许华知顿时笑了，眉眼弯弯，快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下，关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车子驶入主干道，尤思语转动方向盘变动车道。
许华知一看这方向不对啊，明显是要先送她回Y大的节奏，她急忙道：“阿思，我们去逛超市吧。”
尤思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理由。”
许华知想都没想，“你这一个月的三餐都归我管了，你也答应了，难道你想反悔？”
尤思语：“……”
两人逛了超市，回了尤思语的家，夜深后，尤思语放心不下，再次将车钥匙丢给了许华知。
第二天，许华知开着尤思语的车，带着保温盒到尤思语的楼下，接尤思语上班。
到公司的停车场，尤思语下车后下意识地看向许华知停车的地方，那里已经空了。
许华知挑了下眉，神色坦荡，“我给修车公司打了电话，他们把车拖走了。”
昨天到家后，她就给杜华铭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把她的车开回去，停在Y大停车场，如果这段时间他要用车，随便用，总之她的视线里不能出现这辆车。
杜华铭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车钥匙，扶了扶眼镜，难道他自己没车？
尤思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到底是没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今天，新的财务部总监助理上任。
玲玲带着秦瑶办理好入职手续，把人带到财务部，介绍秦瑶和郭兰认识，这才带着秦瑶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
尤思语和秦瑶昨天已经见过，玲玲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尤思语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
秦瑶低身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尤思语。
坐得近了，看得清楚了，尤思语的眉头蹙了蹙，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秦瑶歪头，浅浅一笑，身子前倾，隔着办公桌和尤思语对视，声音低缓。
“怎么，灯光亮起，你就不认识我了，尤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