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阿思,是在开学的那天。
Y市的九月热如盛夏,高中教学楼前,早桂已经飘香,朵朵小小的桂花藏于绿叶身后,却散发着淡淡清香。
许华知沿着长长的阶梯走到二楼,找到高一一班,填好资料交完钱,她站在走廊外面,低头看着下面的小操场。
柠檬黄的小T恤,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中,格外的显眼,以至于许华知一眼就看到了她。
似乎是从外校考进来的,完全陌生的脸孔,走路连蹦带跳,灵活得就像一只小猴子,左瞧右看就发现了小操场里种的桂花树,她循着香味找到树下,踮起脚尖抬起手,好像要摘花。
许华知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人也太没有素质了吧。
谁知道,她只是踮起脚尖仰起头,将一根开满桂花的树枝轻轻地拉到鼻尖,深深地呼吸,随后睁开了眼,一副餍足的模样。
许华知看着,不自觉地就柔和了眉眼。
微重的脚步声传来,那抹柠檬黄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许华知转身下楼,在拐角处却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同班同学。
班会课的第一项内容,便是所有同学轮流上讲台,进行自我介绍。
许华知清楚地听到,那个女孩子说的话,带着些微的Y市口音,却声音清朗,完全没有因为口音而觉得不好意思。
尤思语,真是一个温暖又好听的名字。
许华知忍不住盯着讲台上的人看,明眸皓齿,眉梢眼角都带着明朗璀璨的笑容,脸颊上还有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应该是一个从小就在充满□□里长大的孩子吧。
班会第二项内容,换座位。
班上五十五个人,三个小组是两桌合并,还有单独的一列是单人桌。
许华知不清楚班主任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让那个女孩子和她坐在了一起,明明那个女孩子比她矮上几公分,却偏偏和她一起坐在稍后排。
或许是她的不苟言笑,让女孩子误以为她很难相处,成为同桌后,只是简短的打了声招呼,便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
还好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交朋友,也不是话很多的人,更不是喜欢主动和别人说话的人。
这样似乎也不错,只是……
她知道,看到同桌和前后桌的人聊得很开心,她还是有些微的失落。
初中三年,她独来独往习惯了,突然有了一个同桌,所以有些不适应,她在心底这样默默安慰自己。
英语课上,她听到同桌蹩脚的英语口音,微微一惊,偏偏同桌没有发觉自己的发音有任何问题,自信满满的模样,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课后,看着同桌追上英语老师,回来后对着她欲言又止,她低下头悄悄用余光看同桌,暗自猜想同桌什么时候才会向她开口。
然而,最后还是她主动。
她纠正她的英语发音,她给她带家里买的新鲜水果。
稀奇古怪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水果。
其实,从她们两个成为同桌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的同桌,家境富裕,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从有过奢望,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同桌太过温暖,太过美好,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像在冰冷的寒夜里前行,猝不及防遇到一个小火堆,就想守在那里,再也不动,哪里也不想去了。
只不过,面对性格阳光,笑容甜美,独立自信,哪哪都好的同桌,她突然发觉,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不算什么了。
成绩,同桌的成绩也不算差;家境,这个似乎没法比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性格,沉默寡言和活泼开朗,好像也没得比,她的性格也不是讨人喜欢的那种……
她思来想去,好像在同桌的面前,什么优势都不存在了。
极致的骄傲,近乎偏执的自尊心,剥开外衣,却是深埋于底的自卑。
是的,站在同桌的面前,她有着化不开的自卑感。
三年同桌,三年相处,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喜欢,来的悄无声息,却又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学习、兼职,身边还有喜欢的人,生活平淡却很充实,似乎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的尽头,她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看得到尽头的生命,只要有那个人一直在身边,那就很好,其他的,她不在乎。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身边那个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那条路只剩下她一个人。
直到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连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个人,她才发现,以往的坚持和骄傲,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同桌曾经几次开口,让她跟她一起回家,见见她的爷爷奶奶。
但是,她还没有准备好,不想在她的面前,显得自己太过寒酸卑微,每一次邀请都被她轻飘飘地拒绝。
如此几次后,同桌再也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
她想一切都准备好,事无巨细都安排妥当后,再去见她的家人,只是,还没有等她准备好,那个人就走了。
如今……
许华知微微低头,在尤思语的发间蹭了蹭,轻浅地呼了口气,低声喃喃,“阿思,我真的很想你。”
真的,很想很想。
尤思语神情有些恍惚,傻愣愣的被许华知抱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别别扭扭地侧了侧身子,想要从许华知的怀里挣脱出来,但动作幅度又不大。
“你……你抱够了没有?!”
尤思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只好板着一张脸,佯装生气的模样,凶巴巴地问道。
许华知微愣,“噗嗤”一声,低低的笑了出来,站直身子,牵住了尤思语的手,往外面走去。
尤思语懵懵懂懂,各个包厢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她一时认不出路,只好乖乖的任由许华知牵着自己。
包厢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谈笑声,尤思语挣扎了一下,抬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焦急。
“松手!万一她们出来了,看见了怎么办?!”
许华知歪头轻笑,捏了捏她的手掌心,这才松开了手。
推拉门打开,郭兰一脸紧张地看着许华知,总监和副总监离开那么久,她生怕她们两个又出什么事。
郭兰小心翼翼地盯着总监和副总监的脸看了一会,见她们面色如常,心下稍定,这才松了口气。
尤思语虽然突然知道了真相,心神大乱,但在面对财务部的那些同事时,还是很好地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和淡定,没有丝毫慌乱。
聚餐散后,尤思语站在店门口,看着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这才转身往停车场走。
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尤思语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车边,解锁开车门,尤思语坐进驾驶座,另一边,副驾驶车门拉开又关上。
尤思语默默系好安全带,开车驶向主干道。
“先送你回去。”许华知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尤思语。
闻言,尤思语一脚差点猜到刹车,连忙稳住心神,眉头微皱,飞速地回头看了许华知一眼。
“你不是没开车吗,当然先送你回去。”
许华知乖乖坐好,不再打扰尤思语开车,语气平平淡淡却理所应当。
“你回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昨天请假没来,我想去找你的,问了一圈,都没有问到你的住址。”
“我想知道,你带不带我去?”
尤思语:“……”
下个路口,尤思语抿了抿唇,转动方向盘,调转方向,离开主干道。
许华知看着前方,微微低头,无声地笑了,果然还是想以前一样,心软的不行。
车子安静的往前行驶,许华知悄悄记下路边的建筑物,却不小心发现,这条路线驶向公司。
许华知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忐忑,难道,她发现她的车还停在公司,根本没有坏?
还好,在她看到MW公司大楼时,车子变了一个车道,从公司门口开过。
不久,车子驶进秀色小区。
尤思语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下车,许华知赶忙跟上。
电梯门开,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瞬间拥有明亮的光线。
尤思语紧抿着唇,面色严肃,抬脚进去,许华知跟上,看着她按下六楼的电梯按键。
电梯门开,尤思语昂首阔步走到家门口,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率先进去打开灯。
门口的玄关处,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两双拖鞋,其中一双明显是男生的款式。
许华知见了,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尤思语从鞋柜里找出另一双女式拖鞋,放在地上,转身走了进去。
许华知换好鞋,走进客厅快速扫视一圈,正想去找尤思语,便见她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尤思语放下杯子,在沙发上坐好,视线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许华知。
良久,她才张了张唇,道:“刚刚在饭店,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