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语以为自己能忍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了了。

平安夜圣诞节后,她们的关系缓和了好多,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恢复正常,就像过去三年的每一天一样,但是只有尤思语自己知道,她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小疙瘩。

元旦假期,尤思语要回家看爷爷奶奶,许华知想留在学校,假期正是她兼职最忙的日子,但是日薪很多,许华知不想放弃,尤思语只好独自一个人回家。

元旦当天下午,尤思语在家闲得无聊,和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许华知兼职的地方。

市中心的大型商场,许华知在里面做导购,忙忙碌碌转个不停。

尤思语远远的就看到了在店门口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疼惜,担心许华知看到她,便转身进了对面的奶茶店,点了一杯热乎乎的乌龙茶,坐在透明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许华知。

尤思语认识许华知后,渐渐知道许华知的家境不是很好,用旧的笔壳笔袋,洗的发白的衣服。

但是许华知的成绩很好,中考时是市里的第一名,Y市一中对全市排名前十且进入一中学习的学生,有学费减免的福礼。

中考状元自然免除了三年的学杂费,高中三年,许华知的学习成绩并没有落下,每年期末考试都在年级前三,新学期开学她都能拿到一笔不小的奖学金。

尽管如此,许华知却依旧生活窘迫,捉襟见肘,无他,只因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妈妈,但是没有一个可以支撑家庭的爸爸。

许华知很少谈及她家里的事情,不论她们只是同学朋友关系,还是后来她们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人。

尽管如此,许华知从来没有和尤思语说过一次有难处,需要尤思语的帮助,即便她知道尤思语的家境不错,只要她开口,尤思语不会不管她。

但是,许华知并没有,她有她的骄傲。

就像当初尤思语说要去外面租房子,许华知面上不同意,却还是悄悄找好了房子,用平日积攒的钱付了房租,后来房租水电都是两个人轮着交,但是最初的房租和押金还是许华知付的。

尤思语和她相识多年,一开始并不理解许华知的骄傲和坚持,和她闹了很多次,甚至不让许华知在她生日的时候买生日礼物,她看到许华知一边忙着兼职,一边还要兼顾学业,她也会心疼的。

后来,她有一次和许华知因为这些事吵了一架,心中郁闷烦躁,实在是找不到人述说,只好打了越洋电话,和妈妈说一说。

妈妈以为她有了男朋友,但是这个男孩子的家境不太好,学习兼职两手抓,每天忙得不行,却还是没有向家境富裕的女朋友伸手要钱,妈妈便觉得这个男孩子还挺不错。

妈妈好言劝道,青春期的男孩子,自尊心都比较强,尤其是有了女朋友以后,他真心喜欢她,就想把全世界他认为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但是现实和经济实力不允许。

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他的好意,反而会适得其反……

尤思语没有纠正妈妈话语里的用词,默认那是一个男孩子。

尽管性别有差,但尤思语觉得妈妈说得对,从那以后,许华知再给她准备惊喜准备礼物,她都会开开心心的收下,不会再轻易拒绝,同时再准备一份差不多的礼物送给许华知。

尤思语喝着乌龙茶,玩着手机,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看许华知,眉梢眼角都凝聚着缱绻柔情。

下午三点多,客流量稍减,忙碌了许久的许华知和同事,这才有了空闲时间,准备去旁边的小餐厅吃饭。

尤思语赶忙提起之前打包好的乌龙茶,连跑带跳的朝许华知走去,然而,刚出奶茶店,她就看到对面的商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生。

尤思语顿时停住了脚步,看着许华知朝着他走去,两人一起进入了不远处的小饭店。

尤思语无知无觉地跟了上去,透过窗户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商量着点好吃的,等菜上齐后,那个男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许华知的碗里,许华知吃了。

尤思语没有洁癖,但是对某些事情又有近乎偏执的洁癖。

她的东西,别人不能随随便便乱碰;别人喝过吃过的东西,不是亲密至极的关系,她不会再碰;一起吃火锅,如果只是一般朋友,对方没有用公筷,她也不会再碰。

陌生或者普通朋友,她和她们进行肢体接触后,她回到家后,或者只有她独自一人时,她会好好洗手,清理干净。

同样,她也不会轻易碰别人的东西,聚餐会用公筷,不会随随便便碰别人,尽量避免发生肢体接触。

当然,这些事情都有例外,那就是许华知。

许华知也没有洁癖,但是尤思语知道,在学校里除非是她,不然许华知不会碰别人用过的东西,更不用说吃别人夹的菜。

如果已经到了可以用自己的筷子给许华知夹菜,那关系肯定不会太浅不会太差,和许华知认识这么久,尤思语只见过两个人有这样的资格,一个是她,一个是许华知的妈妈。

尤思语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看见第三个,而且还是一个男生。

许华知接受了他拉着她的手臂,接受了他的拥抱,接受了他给自己夹菜……

尤思语看着看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假装看不见,还有什么意义。

尤思语从小到大,都是被一众长辈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珠似宝,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父母恩爱,所以培养出来的孩子个个性格开朗活泼,就算心里有什么事情,隔几天就忘了。

长这么大,尤思语只在许华知这里,受到了委屈。

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如火山迸发,一直挤压的弹簧,终于因为压力过大,彻底崩坏。

尤思语回到家,闷着被子睡了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里,许华知一直在联系她,上班前下班后,电话短信邮箱,尤思语都听得到看得见,但是她都没有接没有回。

后来,许华知终于急了,第三天晚上,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可是,许华知不知道尤思语的家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在那一片小区里兜兜转转找了好久,最后实在找不到,只好给尤思语发了一条可怜兮兮的短信。

尤思语看了,到底是不忍心不舍得,披了一件厚大衣就出门了,在一个小广场上找到一脸茫然的许华知。

看到满脸憔悴,毫无精神的尤思语,许华知吓了一大跳,拉着尤思语就想去医院,尤思语死活不肯去,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小小的感冒,而且已经吃了药,许华知才没有再坚持。

许华知原本想问问她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此时见到虚弱苍白的尤思语,除了心疼便没有别的念头,再三叮嘱了她好几遍,要好好吃药之类的话。

尤思语没有不耐烦,一字一句耐心听了,时间渐晚,她像以前一样,催许华知快走,太晚了就不太安全,也没有回学校的公交。

许华知这才止住了絮叨,借着小广场里的树影,在昏暗处轻轻地亲了亲尤思语的额头。

尤思语有些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松开手,笑容灿烂地看着许华知离开。

期末考试结束后,尤思语悄无声息地办理好出国留学的手续,面色平静地换了手机卡,抛弃了以前所有的联系方式。

回到了日本,在黑暗中,独自一个人舔舐着血淋淋的伤口。

各种以前不敢做不想做没有兴趣做的事情,尤思语就像遇到了迟来的叛逆期,统统做了一遍,每天就像在酒坛子里泡着一般,浑身酒气不省人事,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奈何,爸爸妈妈看到了,却只能摇摇头。

他们也没有办法,尤奇第一次对女儿动了手,妈妈和尤思汉死命拦着都拦不住,然而女儿挨了打,不哭不闹不说话,尤奇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直到后来,尤思语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呼吸间是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才像重新活过来了。

新学期开始,许华知却没有再看到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恨不得嵌入骨髓,随身带着的人。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尤思语回日本了,只有她不知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不知道尤思语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只能一直住在那套房子里,生怕她的阿思回来时,看到的是物是人非,陌生无助。

她以为她的阿思很快就能回来,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她初始会自我安慰,阿思还在读研,后来阿思要读博,等着等着,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的阿思还会不会回来了。

但是,没有关系,她不回来,她就去找她。

只是没有想到,就在她准备好一切,可以动身出发了,她的阿思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