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语初次见到杜华铭,是在大三圣诞节的前夕。

她趁着许华知去兼职了,悄悄摸摸准备了礼物,回到宿舍,将礼物藏在宿舍里的衣柜里,还把柜锁锁上了,准备平安夜那天给许华知一个惊喜。

谁知道,尤思语从宿舍楼下来,穿过宿舍楼前的小花园,一边给许华知发信息,一边往食堂走,却在一堆枯草枯枝后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生。

距离有些远,天色又暗,尤思语看不清那个男生的脸。

许华知虽然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她的脸,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轻易认出,况且她身上穿着许华知出门前穿的那件鹅黄色羽绒服,那还是刚入冬时,她送给许华知的。

这个时间点,原本还在兼职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学校,还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在一起,尤思语当时还没有多想,以为天气寒冷,许华知的兼职早早结束了。

她原本想走上前,拉着许华知一起去吃晚饭,却见那个男生突然上前了半步,拉住了许华知的手臂。

尤思语顿时心生不安,以为他要对许华知做什么,赶忙走了两步,却很快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躲到了旁边的一棵粗树后面。

因为,她发现许华知没有挣扎,没有拒绝,任由那个男生抓着。

冬夜寒风刺骨,呼呼地往身上吹,尤思语仿若什么感觉都没有,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躲在树后拨通了许华知的电话。

寒风凛冽,距离又远,声音都被吹散在冷风中。

电话接通,尤思语压低声音,小声问道:“知知,你在哪呀?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一起吃饭……”

尤思语微微侧身,从树后露出半个脑袋,小心却又紧张地盯着远处的那抹鹅黄色身影。

温柔的声音传来,却让尤思语的四肢百骸彻底变冷。

“嗯……我还在兼职的地方,今天遇到一点事情,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晚上回去给你带你喜欢吃的纸包鱼。”

尤思语握紧了手机,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和不安,声音平缓,但仔细听仍旧能听见细微的颤抖,“好啊,我在家等你回来。”

许华知听到这话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自然没有发现尤思语声音里的异样。

尤思语蹲在树后,紧紧地抱着自己,眼睛睁大,死死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了好一会,期间,那个男生的手一直抓着许华知的手臂。

应该在兼职的人,却突然出现在学校的小花园里,身边还站着一个尤思语从没见过的男生。

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她,要对她撒谎。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开始动摇了,就会忍不住细想以往的种种。

尤思语连晚饭都没有吃,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打开空调,温度调高,却还是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止不住地发抖。

她在被窝里胡思乱想了许久,许华知每天去兼职,是真的去兼职了吗?

许华知提着打包好的纸包鱼回来,看到尤思语躺在床上卷成了一团,面色惨白极其难看,还以为尤思语生病了,吓了好大一跳。

许华知顿时就慌了,跑进跑出的,又是摸尤思语的额头,再三确认她没有发烧,又是去厨房烧开水,好一番忙活。

尤思语娇娇弱弱地靠坐在床上,看着许华知走进走出,心底的慌乱慢慢减淡,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呢,或许只是一时有事呢,或许事实根本不是她瞎想的那样呢……

那天晚上,她没有告诉许华知她看到的那一幕,她在等着许华知主动和她说。

然而,许华知一直都没有和她坦白,而她却在校园里,接二连三的看到了许华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宿舍楼下的小花园,图书馆后面的小巷子,回家路上背光的黑暗角落……

每一次,那个男生都抓着许华知的手臂,无一例外。

尤思语原本不是多疑的性子,阳光开朗,大大咧咧,但是遇到与许华知有关的事,却莫名变得小心谨慎患得患失。

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在国内的大环境下,总是有诸多的不方便。

况且,她们两个好像谁都没有向谁正正经经地表白过,自然而然地搬出宿舍,住在一起,成为恋人似乎是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的事。

尤思语一直以为也是这般认定,她和许华知可以长长久久地陪伴下去,就算以后感情淡了,也会好聚好散,绝不会有眼前这种情况,她们之间硬生生地插了一个男人进来。

不安惶恐,慌乱急躁,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尤思语死命地压在心底,不敢让许华知察觉到分毫。

然而,这就像弹簧,总会有到底的时候,等再也压不住了,就会瞬间反弹,产生毁灭性的破坏力。

尤思语的爆发,是在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

她瞒着许华知,悄悄回了宿舍,她们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互相心里都藏着事,关系冷淡了许多,尤思语想趁着平安夜,好好庆祝一番,修复一下有些微裂痕的关系。

不料,她抱着礼物拐进路口,正要朝着小区门口走去,就在一片阴影中看到了两个很眼熟的身影。

那个角落种着两棵大榕树,枝繁叶茂,又没有路灯,寒冬腊月,平时根本没有什么人。

尤思语原本也没有发现那里站着两个人,只是很随意的一瞥,奈何这段时间,她总能看到许华知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拉拉扯扯的,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认出了他们两个。

顿时,尤思语就抱着大大的礼物盒,快速扫了周围一圈,寻了一个偏僻却又能看清他们两个的角落,小心躲好。

他们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尤思语仍旧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黑暗中聊了近十分钟,尤思语紧皱着眉,耐着性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那个男生没有再拉着许华知的手臂。

尤思语缓缓地吐了口气。

他们又聊了一会,尤思语就清楚地看见,那个男生抬起了手,站在许华知的面前,抱住了许华知,而她依旧没有挣扎没有挣脱。

两人抱了许久,那个男生松开许华知前,还揉了揉许华知的头。

尤思语顿时如坠冰窟,从头到脚冷得不行,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你想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和我坦白,不先和我说分手。

或许,是想留给彼此最后一点体面,留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相识多年,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闹得太尴尬太难看。

尤思语抱着包装漂亮,盒顶还扎了一个蝴蝶结的大礼盒,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弯月藏于云后,街上只剩路灯与她相伴,她才动了动已经麻木毫无知觉的双腿。

或许,许华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向她坦白,许华知也很为难吧。

既然这样,那就换她主动好了,她尤思语没有什么输不起的,临了总要保全最后一点自尊。

尤思语微抬下巴,身子笔直,昂首阔步走回家,这就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室内开着空调,驱散一室冰寒,不大的出租屋,经过她们三年的改造,已经看不太出原来的模样。

客厅的沙发扶手上,放着尤思语随手一放的外套,旁边是许华知买回来的史努比玩偶,前方的茶几上散落着她们两个的专业书,散开的书中夹着一支钢笔,今天的茶几上,还意外的多了一盘子洗干净的苹果。

炸鸡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碗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处都是她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尤思语抽了抽鼻子,眼眶很不争气的红了。

许华知端着一盘炸鸡从厨房里出来,室内温度高,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V领针织衫,衬的皮肤白皙,头发盘在脑后,鼻尖冒着细细的小汗珠,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笑意和柔情,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溺死在里面。

她看到尤思语抱着一个大盒子,傻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噗嗤”一声笑了,举了举手上的盘子。

“今天平安夜,没有买到火鸡,只能用炸鸡将就一下啦。”

尤思语放下礼盒,走到许华知的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一把抱住了许华知,微微垫脚,在她的肩上蹭了蹭。

知知那么好,她舍不得……

“怎么了?”许华知回抱着尤思语,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小卷发已经留长,但习惯已经存在,很难改掉。

“知知,亲亲我。”

深夜,尤思语面对着许华知,伸出手,指尖小心轻柔地描绘着许华知的眉形、眼睛、下颌和嘴唇。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自尊什么的,似乎也不是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