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坦白
“你不是他!”闻泽宁反驳了那个怪物。
那怪物肯定地说:“我们是一个人。”
他带着一丝认真,让人毛骨悚然的竖瞳里流露出一丝温柔,“三年前薄荣落入深渊,他将死的时候我救了他,他说他愿意用一切跟我交换活命回来的机会。”
“我满足了他的愿望,薄荣回来了。”
“我拥有他的记忆,占据他的躯体,宁宁,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祂说到激动之处,试图上前来亲吻闻泽宁,想证实自己的所有权。
闻泽宁骂祂是疯子,是怪物,想躲着祂。
自从精神力觉醒之后,闻泽宁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压制,在祂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向导和哨兵天生的主导优势消失不见……
祂也并不气馁,反而更加跃跃欲试,从身体里伸出无数藤蔓,粗得如手臂,细得如筷子,缠住闻泽宁的脚腕手臂。
深褐色的藤蔓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视觉上的冲击感让祂更激动了——
“宁宁,你接受现实吧!”
“薄荣有什么好的?他胆小、怯懦,能力低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有价值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闻泽宁想不通这件事。
虽然没有证据,可对于怪物的身份,有这三年与那些邪.教打交道的经历,还有那乱七八糟涌入脑海,没时间整理的,也许沉睡了数万年的记忆,闻泽宁对祂有所猜测。
闻泽宁很清楚怪物的可怕之处,也明白自己不应该以惯常的思维去考虑眼前的怪物。可明明应该是混沌与未知的邪物,却偏偏对自己流露出古怪的耐性,闻泽宁想弄明白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他。”
说完以后祂的触手如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散发着危险又诱惑的气息,闻泽宁无法深究祂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能用藏起的书页划破了越发放肆的触手。
锋利的纸张造成了意料之外的伤害,闻泽宁来不及看触手上渗出的“血迹”,他连忙翻身一滚,脱离了钳制。闻泽宁本想直接跑出去,但祂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大门。
闻泽宁不得已地跑到了屋子的阁楼。
闻泽宁记得阁楼是有排气的小窗……
闻泽宁记的没错,只是在他准备跳上去拆窗子的时候,破败的阁楼门就被无数藤蔓冲破了。
祂说:“外头的浓雾很危险,宁宁,如果你就这样出去会丧命的。”
“难道不是你更危险?”闻泽宁看着这怪物并不隐藏的竖瞳,总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冷血生物盯上,从后脊骨到头皮一同发凉、发麻。
浑身上下都带着遇见天敌的警惕。
“宁宁,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喜欢你。”
怪物变换了形态,让祂看起来更像人类,更接近薄荣的样子。收敛起黑金色的竖瞳,如果忽略掉几乎充斥全部房间的触手,这个披着薄荣外皮的怪物,和正常人类没什么不同。
那怪物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懦弱的家伙,但宁宁你喜欢这样,我可以装出来的。”
圆溜溜的黑眼睛看过来,透过这副皮囊看到自己熟悉的人,闻泽宁只觉得无比心疼。三年前薄荣出发的时候说过,只是一场普通的出海任务,很快就会回来。
薄荣说他会给自己带南屿岛上的特产。
说他会去海滩捉些小鱼回来,晾成鱼干回来给自己煮粥。
薄荣说,他会回来。
“我刚说了,你愿意的话,我就是薄荣,是你的伴侣。”祂的触须抵上闻泽宁的身体,用属于薄荣的懵懂眼神,告诉闻泽宁,“如果不愿意,宁宁你就是我的食物。”
“吞掉你我们一样可以永远在一起。”
此时怪物所说的语言,并不是帝国通用语,可这直击灵魂深处的话语,直截了当的让闻泽宁明白了。
祂说的“食物”,并不是玩笑。对于祂而言,想要拥有,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吞吃入腹。闻泽宁悲戚地想到,如果薄荣是被祂吞掉不存在了,或许自己一同被吃掉,比起无时无刻要面对眼前这怪物,死亡可能是更痛快的解决方式。
闻泽宁放弃了抵抗,他站在房间角落,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宣判。他甚至还有工夫思考,若是没有瞬间毙命,是先被吃上半身感受咀嚼来得恐怖,还是眼看着下半身被吃更令人惧怕。
灵魂深处的交融,即便闻泽宁没有说出口,祂也明白了闻泽宁的选择。
怪物将触须裹住闻泽宁的身体,释放出令人精神麻痹的毒素,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是挑选下口的位置。
闻泽宁觉得自己想到了很多事情,却也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想,这可能就是濒死的感觉吧?
感觉还不坏,至少不怎么痛苦。
“叩叩——”
忽然之间,闻泽宁听见了房子外头的声音,老罗蒂尼院长的声音从通风排气的小窗外飘进来。
“小闻,你在家吗?”
老罗蒂尼院长的声音像是一阵响雷,“轰”地一声敲在闻泽宁的脑海中,他咻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头。
即便浓雾阻挡了视线,但老罗蒂尼院长的声音,依然传了过来。
“小闻,我是院长,你收到浓雾的警示了吗?”
也不知道老罗蒂尼院长是怎么翻过院墙的,他此时已经走到了房子的大门处,甚至找到了大门,在敲门。
“小闻,你和薄荣都还好吧?”老罗蒂尼院长的声音依旧。
听见他提到薄荣,闻泽宁放空的思绪重新回来,他不自觉地看向面前的怪物。
自己不怎么好,薄荣……
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也算不上好。
两人沉默地在阁楼对视,谁都没有动作,闻泽宁不想让昔日的上司卷入这场古怪的纷争当中,一直到老罗蒂尼院长再次摸着墙离开,闻泽宁才松了口气。
一方求死的气氛被院长打了个岔,再想进入就难了。闻泽宁大概明白了自己跑不掉,那怪物也收起了骇人的触手,他做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失去了缠绕的支撑点,麻痹身体的毒素依然在起作用,闻泽宁脱力地倒在地上。
有祂看着,并没有摔到,但伸出来拥抱的手,毫无疑问是冰冷的。
闻泽宁不理祂,祂却很有耐心,完全不着急,并不强求两人之间的交流——毕竟只要祂想,他可以随时触碰闻泽宁的精神与灵魂。
甚至尼尼的旧伤,都被祂治好了。
“尼尼像你一样可爱。”
祂夸了尼尼。
只是祂没有和尼尼培养感情的意思,祂仿佛找到新玩具一样,笑着捉弄尼尼。拉扯尼尼的翅膀,把玩尼尼的爪子,惹得高傲的雀鸟惊叫不止,然而尼尼和他的主人一样,无法逃脱这份绝对力量之下的控制。
这种控制出现在方方面面,闻泽宁拒绝祂的食物,祂就将裹挟着食物的触手伸入闻泽宁的胃里,简单粗暴的方式进食,过程不怎么美好。
“希望不会有下一次。”祂说了闻泽宁想说的话。
所有的抗争都像是小孩过家家。
令人窒息的绝望,闻泽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被困在了家里。
等闻泽宁放弃逃跑的时候,祂说:“外头的雾散掉之前,只要别离开这处房子,宁宁可以做任何事情。”这样交代完,祂把藏起的笔记本拿了出来,说闻泽宁以后可以进书房做研究了。
“外头的浓雾,是你的手笔吗?你不想让我出去?”
闻泽宁了解过异教徒信奉的邪神,自从浓雾升起,窗子外头就只出现过几次古怪的触手,也许林星衡所说的怪物,就是面前的祂。
“不,不是我。”
“其实是这些雾暴露了我,”祂说得坦然,像是有一丝懊悔和愤愤,语气却是淡淡的,“如果再过一阵子暴露,你应该就能接受改变性格的薄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