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有关？
少年脚抵着桌角，悠哉地抱着拳：“你可是她的得意门生，樊老师再怎么也舍不得你啊。”
樊夫子严肃认真，但大家私底下还是很服气这个老教师的。
顾瑾瑜：“……”
左右隐晦地传来几抹似有若无的关注，顾瑾瑜缓缓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想多了。”
“这怎么是想多了呢，”纪轩祺旁若无人地将那些打量的目光瞪回去，浑不吝的气质捏得非常足。
想到前两天家里长辈的聊天局，眉峰微簇，压低了点声音。
“我听说樊夫子以前来头可不小，曾经是个很有名望的教授学者。”
少年微微咂舌：“曾被下放呆过牛棚，三次接受劳动再教育，辗转最后才到了咱们联校当个小小的中学老师。”
那可是教授！
他们这公社联办的中学，平日里能有高中毕业生就已经算是学历深厚，就这样，还是掰着指头都能数得出来的数。
这八卦憋在心里已经好些日子，纪轩祺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讲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等等……”纪轩祺眯了眯眼睛：“你这反应不太对啊。”小伙伴这平静地有点过分啊。
猛不丁一个念头浮上心头，纪轩祺满脸惊悚的模样：“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樊夫子的身份吧。”
顾瑾瑜把占位置的新课本塞回抽屉，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笔，拿出自带的“闲”书，十分利落道：“不知道。”
顶多算是猜到一些而已，她又不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当然，对后世的发展轨迹除外。
顾瑾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神微定，对着前面的少年打了个眼神。
纪轩祺心领神会，立即侧了侧身，将前方的视野区挡住。
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在课堂时常“摸鱼”的老手，默契简直满分。
台上的樊华灵冷哼一声：“小兔崽子还真以为她不知道呢。”
纪轩祺只匆匆一瞥，就被那书上的各种字符公式给晃得眼睛疼，不由自主地撑着自己没啥内容的脑壳，就这么轻飘飘飞走。
“您老这书，真的越来越不是人能够看得懂的了哈。”纪轩祺啧啧道。
少年有时候甚至怀疑，难道自己是文盲不成，怎么明明都在一个班上课，这差别就这么大呢。
连标点符号都快看不明白，这是不是也太让人怀疑人生了。
沉下心仔细想想，少年几乎不敢相信地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
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能看得懂这厮究竟在看什么，只是恍惚地知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人，非贬义的那种！
顾瑾瑜抬眸看了少年半晌：“你最近做功课了没。”
“嗳哟，您饶了我吧，”纪轩祺夸张地趴在桌子上，“我在家就够遭罪的了，这好不容易终于‘自由’了，快让我喘口气吧。”
家里老子天天念叨，他可不想再学校也被叨个没完了。
到底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万事也不急在一时，顾瑾瑜没再多说。
就知道他们小鱼儿做事爽利，纪轩祺的嘴角翘了翘。
顾瑾瑜沉下心神，很快便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周围安静不少。
开学的第一天是没有具体的事项的，早上的时光匆匆而过，伍梓嘉轻拍她的肩膀：“我们俩去把饭热热，等会儿咱们在食堂碰头。”
顾瑾瑜懒洋洋的点了个头，然后继续沉溺于书海汪洋，她打算把今天的学习进度值赶完，晚上再留些时间学点自己感兴趣的模块。
伍梓嘉叹了口气，自家小伙伴真的“入魔”颇深。
多亏是学习，而不是什么妖魔鬼道，要不就以这股执着的拼劲，自己真怕哪天真的捅破天，她和纪轩祺都使不上劲。
伍梓嘉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冲着纪轩祺一瞥：“走着？”
“成！”纪轩祺在原地蹦了蹦，松了松筋骨，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学校里是不管饭的，除了那些家里离着远的住宿生，其他走读的都是自己带饭吃。
纪小少爷懒得带，家里索性给冲了一些钱，让他在学校食堂自己解决。
三人团剩下两个就轮流把自带的饭盒拿去热，反正热一个也是热，热两个也是热，还不如一起，还省得排老长的队。
教室一空，周围安静地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头顶忽然一暗，顾瑾瑜意外地抬眸望去。
穿着翻领的棉纺，上蓝下灰的装束更显得严肃，全身上下齐整地找不出一个褶子，樊华灵抬手轻轻点了点书页，目光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淡淡开口。
“对化学也有所涉猎？”
显而易见，樊老师此刻话里的“涉猎”两字，并不是简单地粗略读读的意思。
顾瑾瑜想起往事，眉头不由跳了跳，背脊微直，“就是有点兴趣，自己瞎学着玩的。”
樊华灵点了点头，眸光微垂：“你之前不是都在研究数学吗？怎么，不敢兴趣了？”
顾瑾瑜想了一遍，自己最痴迷“研究”数学的那段时间，可是荤素不忌。
甭管是上什么课，上哪位老师的课，通通不感兴趣，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顾瑾瑜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坐得更直，那什么，这个知道是一回事，但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樊华灵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怎么，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课堂上偷偷看‘闲书’？”女人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加重语气。
顾瑾瑜有些汗颜：“那倒不是……”这不是大家都这么干的吗，而且她看的那些实在也算不上是“闲书”吧，那些编纂的学者们听了怕是得哭。
樊华灵眼眸更深。
顾瑾瑜果断停止思绪的发散，轻咳一声，肃然道：“我……”
樊华灵打断她的话，出乎意料的转了个圈，目光落在她书上正翻开的一页：“这些题你会做吗？”
顾瑾瑜谨慎地思索了片刻。
樊华灵淡淡道：“说实话。”
飞蝇扇着小翅膀“扑棱扑棱”地闪过，顾瑾瑜摸了摸脸颊，道：“大概……是会的吧。”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樊老师用鼻子哼了声，继而缓缓道：“来，把这题解给我看看。”
您不是数学老师吗，顾瑾瑜找了张空白纸，心中默道。
樊华灵这辈子起起伏伏，见过的人何其多，这些个学生在她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怎么，觉得我看不懂？”樊华灵乐了。
——不，我只是觉得咱们班化学老师的饭碗可能不保，来了个这样既会数学又会化学的老师，搁谁谁不心慌啊。
顾瑾瑜毫无压力地向那位新上任的化学老师道了声“好走”，换了只更加顺手的笔。
待到重新望向书本的时侯，已然进入了状态。
樊华灵几不可微地点了点头。
她指的这道题是对整章知识的综合运用，最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学习情况。
顾瑾瑜周身气质微沉，重活一世继承的头脑，显然比上辈子还要好上很多。
她看书的速度快，吸收知识的速度则更快，流畅的思绪有如蓄满的泉水，随着节节的思考顺着阶梯层层往下流。
樊华灵没有打扰学生的解题，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越是仔细看，心中也越是喟叹。
她虽然不是化学起家，但俗话说一通则百通，更何况自己的基础摆在那，这么个大学入门级的化学知识题目还难不倒她。
眼前的题目已然远远超过了当前的高中知识范围，随着一步步解题过程的勾勒，樊华灵微松下意识屏着的呼吸。
——思路清晰。
——公式正确。
——步骤无误。
樊华灵甚至已经不需要看最后的答案，她悄无声息的望了眼时间，更重要的是——
这丫头破题的速度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要知道而要想达到自己的标准，远没有那么容易。
‘这丫头的天赋还远没有触摸到边界。
樊华灵心里有了底，但也没有打断她的答题，继续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半晌，顾瑾瑜小小的吐出口浊气，这道题有点意思。
樊华灵接过答题纸，只看了两眼便将之递还给她。
“……”
顾瑾瑜不禁为这速度震慑了半秒：这么快的吗？
这究竟是自己太垃圾，还是老师太牛掰。
顾瑾瑜瞅了眼女人面无表情的神色，分外安静地将答案挪到前者。
樊华灵看完半晌没说话，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
樊华灵开口，轻描淡写道：“对数学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