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岳知青重重锤了锤桌子,当即起身道:“我信你,你说咱们该怎么整!”

卢泰华欣慰地笑了笑,岳星是自己下乡这么多年里,曾有救命之恩兄弟,自己要是能帮上一把,自然义不容辞。

当然,前提是自己预料的没错的话,男人眼眸微深。

说话间,又走了两个人。

方才最先开口的融文妍沉吟半晌,眼神灼灼望向两人:“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两人对视一眼,卢泰华背脊微直,问道:“你也相信?”

几人皆是“老三届”的高考生,对于上大学的渴望自然更甚,融文妍认真点了点头:“我相信可能真要恢复高考了,当然……”

她顿了顿,说道:“不仅仅是因为你刚才所说的广播。”

但不得不说,凭本事和分数参加高考,对于他们这些无望“举荐”上大学的人来说,有着无限的吸引力。

卢泰华下意识问道:“那是?”

融文妍说:“你们还记得前些时间,那伙到公社下访的一伙人吗?”

“当然。”

“其实,我有次隐约听他们好像也在说恢复高考的事,”她坐得笔挺,大刀阔斧道:“现在广播也有人这么说……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这是个好消息,卢泰华猛的站起身,大概猜到最近的传闻究竟从何而来了。

他也相信事出必定有因!

房间内,几乎落针可闻,岳知青强压着内心的心潮澎湃,担心将什么惊着似的微微屏息,道:“但如果上面真的打算恢复高考,可咱们每天都得在生产队上工……”

“——白天上工,咱们就晚上看书!晚上上工,咱们就半夜看书!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卢泰华说完,看向若有所思的两人:“不过,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咱们手上连书都没有,要怎么复习。”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很快,岳知青便出主意道。

“咱们书是没几本,但是可以一边学着手头上的资料,一边找,再不济,咱们挨家挨户问问,谁家有闲置的教材,总有办法的。”

现在大家不相信真的可能恢复高考,竞争力不算大,这么一想,倒也好解决。

几人露出一抹笑容,如果他们这一步棋走对,那他们的优势,就不只是时间上,更加是复习资料上的抢先一步。

如三人的谈话,就如同亿万个缩影,在国内大大小小的地界,皆纷纷悄然上演。

而此时,已是九月抬头。

九月一到,意味着新学期也就来了,哪怕顾言小朋友再不乐意,也不得背着小布袋,开始上学。

好在上学能见到许久没见的小伙伴,顾言唉声叹气的小脸上总算挂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时下盛行“开门办学”,简单来说,就是教育与实践相结合,劳逸互补。

早上吃完饭,老师带着学生做些生产活动,甩甩袖子,下午接着上三节的正课和自习课,学习干活两不耽误。

顾瑾瑜所在的横西联校,是由三个生产队合办的,离家里不算远,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初中的学费是每学年一块三毛钱,还得刨除其他的学杂费用。

顾父顾母在儿女的教育上没有含糊,哪怕平日省吃俭用,咬牙也硬是供着三个孩子上学。

虞晚归仔细地裁着刚买的布,精打细算力图省下不必要的浪费,想起最近的趣事,笑着说。

“听说咱们隔壁生产大队,有几个知青正在四处收教材,好多人家里闲书不少,一听,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于是想也不想,就把家里堆了好几年的旧书通通都给挖出来一口气卖个干净,换了不少的工分呢……”

顾瑾瑜懒洋洋地问:“所以大家都给卖了?不是听说就要恢复高考了吗,大家就没一点想法?”

虞晚归:“也不是家家都有高考生,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多换些工夫呢。听说收书的那家生产社,那些个知青们都快打起了擂台。”

“有的相信,有的使劲泼凉水……”虞晚归扯了扯嘴角:“说什么只有蠢货才相信这种传闻。”

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不相信,就恨不得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但到底未来的事谁也说不了准,于是哪怕有分毫的可能,也不希望别人比自己超前一步。

虞晚归叹了口气,她倒是希望这消息是真的。

总而言之,没有确切的通告下来,就算把这事吵翻天,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下得了决心。

——只可惜,时机转瞬即逝,真等通知下来,往往已经晚了。

顾瑾瑜问道:“我新拿给小舅的书他最近看了吗?”

虞晚归忍俊不禁:“听你外婆说,看得头疼的不得了,不过也奇了,这段时间还挺坐得住。”

自家弟弟什么性子,她还能不明白吗,也因此对于虞小舅的变化不由得“啧啧”称奇。

顾瑾瑜没有太意外,舅舅向来是个嗅觉敏锐的人,啃完最后一口食物,拎起背包,思忖着什么时候再下一剂猛药,光是看看书可还差点力度。

横西联校的学生不多,老师更是奇少无比,这年头高中学历教初中,初中学历教小学的屡见不鲜。

时下实行五二二制,小学五年,初高□□四年。

高中生的含量极高,能够念完整个高中的,意味着所得到教育已远超国民的平均值。

顾瑾瑜今年刚直升高中部,事实上,中学那几本教材,对她而言实在不算话下,哪怕是黑匣系统未开启之前,她大多的时间都是在自学。

横西联校对面就是农场,整座教学楼只有三层,灰扑扑的外墙挂着各式各样的口号牌。

樊华灵坐在凳子上,戴着老花镜,严肃地翻着手中的教案,余光中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走来。

顾瑾瑜微微扬眉,打了个招呼:“樊老师好……”

樊华灵眉间微松,“嗯”了声,“进去吧。”

顾瑾瑜刚坐下,初中两年同窗的伙伴伍梓嘉立即苦着脸,抓着脑袋低声哀嚎。

“樊夫子居然也在,惨了惨了,她之前不是教初中部吗,怎么我都升了高中还是逃不过她的手掌!”

此“夫子”非彼夫子,而是小伙伴对老师“亲切”的敬称。

顾瑾瑜也有些意外,不过想起樊老师的身份,倒觉得这才比较正常。

眼瞅着小伙伴就要崩溃,她刚想安慰几句,前桌刚结束打闹的纪轩祺转过身,冲着顾瑾瑜眨眨眼睛,笑道:“哈喽,好久不见啊,小鱼儿……”

顾瑾瑜:“……”

伍梓嘉猛地皱起眉头,护食般的抱住身侧的小伙伴,咬牙道:“谁准你这么叫的!”

顾瑾瑜微微欣慰,不料……

“——小鱼儿这称呼明明只有我才能喊!”伍梓嘉字字铿锵道。

顾瑾瑜再度:“……”

纪轩祺却是冷哼一声:“这几个字儿刻你名字了吗,你说不能叫就不能叫了啊,”他恶劣地笑笑,“我!偏!不!”

伍梓嘉捏着笔,真的,实在是太欠揍了,她“砰”地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下巴一抬:“走,咱们出去比划比划?”

少年眉峰微抬,给了她一个刮目相看的眼神,“行啊,走就……”

这眼神实在意味深长,伍梓嘉心中的火猛地往上窜了窜,就快把自己给点燃了。

顾瑾瑜不得不打断:“你们是还是小学生吗?”

少女面无表情地屈指敲了敲桌子,“铛铛”几声,两个小伙伴冷静了点。

这两个家伙对着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常年处于“战火”中心地带的顾瑾瑜,早就习惯于中场调停,一开口,气势很足。

顾瑾瑜眼神先瞥了眼少年,纪轩祺轻咳了一声,总算理智闭嘴。

惹急伍梓嘉事小,惹怒顾小鱼可就麻烦真大了。

解决一个,顾瑾瑜满意点点头,继而摸了摸伍梓嘉的头,安慰道:“纪轩祺欠揍不是一天两天了,理他咱们就输了。”

咱们?

纪轩祺满脸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开除“小伙伴”学籍的?

伍梓嘉呜咽一声,恶狠狠道:“要不是你,我早就把他揍翻了。”

摸摸头吓不着,顾·老母亲·瑾瑜非常有耐心:“嗯嗯,再有下回我帮你一起揍。”

伍梓嘉自发现老班不变之后,灰暗的世界总算放晴,青春期地情绪来地快去得也快,没过几秒就翻着新书扔着橡皮转。

纪轩祺偷偷瞥了眼女孩,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然后往后一靠,轻声调侃道:“你这有点偏心啊。”

顾瑾瑜抬眸,“你有意见?”

纪轩祺摸了摸鼻子:“不……没……”谁让自己只是“三人伙伴团”,而不是“小姐妹团”的在编人员呢。

少一个头衔,待遇何止差之千里啊——少年沉沉叹息。

“对了,”纪轩祺消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你知道樊老师怎么来教高中部的吗?”

顾瑾瑜望了眼台上的老师,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

纪轩祺父亲是生产大队长,消息向来广,闻言打了个响指:“听说最近公社人员调动频繁,樊老师是自动请愿接手高中部的。”

“不过我猜,”他笑着给了顾瑾瑜一个眼神,“樊老师接受调动的理由里,估计也有你一部分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