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你们听说没,今儿公社上头来了几个人,咱大队长亲自招待的……”

顾家在左右名声不错,街坊四邻也愿意多照看几分。

顾瑾瑜俩人心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继续多转悠便下了山。

众人见顾家姐弟背着柴禾下了山,也没多问,心知这蘑菇大家伙捡了好几天,估摸着怕是白走一趟了。

这左右乡镇,哪个不是从六零年的饥荒里过来的,虽然现在好多了,但缺食少粮,谁家过得都不太容易。

财不外露,他们不傻,也不准备出那些没用处的风头。

两人随口应了几声,进了院门,顾小弟便摘了背篓,盯着蹦蹦跳跳的一窝兔子笑了起来。

他看了半晌,才满足地挪开视线,欢心雀跃地踏着小步子,走到另外一个木篓旁,同阿姐一块儿把妥帖地混杂在木篓里的蘑菇拾掇出来。

不同于街坊四邻的猜想,俩人半路在松树边发现了一丛蘑菇,于此同时,顾瑾瑜的盲盒奖励剩下三分之二进度值拉到了最底端。

蘑菇的数量不多,撑死了也就一两斤的样子。

顾行边拾掇边道:“这蘑菇长得怪模怪样的,姐,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俩人把东西分完,顾瑾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不仅能吃,而且还挺贵。”

“贵?”顾行的眼神微亮,对自家阿姐的话完全没有一分的质疑。

顾瑾瑜喝了两口水,沉吟片刻,咬了个微硬的粗粝馒头,声音变得略微有些含糊不清,微抬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

“我出去一趟,吃饭前大概能回来,要是晚了,跟爸妈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顾行愣了愣,飞快跑到门口高声嘱咐道:“姐,你记得带伞。”

他们回来的路上,天上便已经开始飘着雾蒙蒙的毛绒小雨,要是不带上伞,路上怕容易淋成落汤鸡。

顾瑾瑜从院口拿起把青伞晃了晃,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顾小弟猜测的不错,这天阴雨不定的,果然很快便下起大雨。

顾瑾瑜走到一半,半空飘落的毛毛细雨便骤然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伞沿,少女的表情浑然不变,依旧不徐不疾地闲散走着。

于此同时,公社前一位中年男子望了眼外头的雨水,几不可觉的微微蹙了蹙眉,拒绝眼前的好意,也撑把伞往外走。

走着走着,男子的脚程便不由得快上了几步。

顾瑾瑜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在看到那屋前顶着四脚的旧帐,这才缓缓吐出口浊气。

帐前挂着个破旧的铁牌子,上面写着个“回收站”几个横平竖直的大字。

下雨天出门免不了有些折腾。

脚上落了不少的污泥,顾瑾瑜也习惯,一阵凉风席卷而来,躺在长椅上的老爷子阖着眼睛慢吞吞地说了声:“来了。”

“嗯,”顾瑾瑜的声音清亮,落在四周泛起阵阵的涟漪,她也不见外,寻了张椅子坐下。

陈老爷子掀掀眼帘,轻哼了声嫌弃道,“瞧这着急的样儿,你要的东西找着了,费了我不少劲。”

顾瑾瑜轻车熟路地走到堆放杂物的一角,墙边堆着厚厚一摞的书本,用麻绳细致的绑成十字,顾瑾瑜不由得笑了笑。

老爷子刀子嘴豆腐心,估计是知道她这几天会来,先把东西绑得严实易携带。

轻轻吹开上面的一层薄灰,裸露出最顶上的一本旧书——数理化自学丛书。

找这本书可废了她不少力气,终于是找到了。

顾瑾瑜毫不费劲地拎起一摞书,搁到了老爷子身边,惯例道:“今个有什么东西需要修的?”

以修换书,这是一老一小两人历来的规矩,否则以顾家的家底,哪有那么多闲钱能挥霍。

陈老爷子往前几代别说是横远村,就是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个豪绅大户,可惜前些年由于成分不好,不少东西都被砸的砸,收的收,没留下什么好东西。

老爷子一气之下,收拾了东西,便在老宅安生立命,日子总是要过,这几年风头逐渐下来。

每每想起那些祖宗留下的古玩意被不识货的人拿来压桌脚,老爷子就不由得心口抽疼。

于是便开了个这么“以物易物”的回收站,平日村里大家有什么用不上的,或者手头缺什么,便会来这问上一声。

扯不上钱票交易,就算不上违私人买卖的规,仔细数来,这小小的“回收站”也开了小两年。

陈老爷子眼睛利路子广,倒也积攒下不少好东西,听了顾瑾瑜的问话,负手笑了笑,慢悠悠扔下半句:“走,今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便先一步走进摆放整齐的收藏外室,顾瑾瑜目光从墙上的字画雕刻移开,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这些都是国家难得的珍宝,哪怕现如今很多人不屑甚至看不上眼,也无法质疑其背后的历史价值。

陈老爷子余光一瞥,见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不由得嘴角弧度微微向上。

只心里悠悠一叹,可惜这样尊敬老祖宗留下东西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走到暂时收在墙角的一些废弃旧物,掀开其上的布料。

顾瑾瑜微微站直身体,打量眼前的“大块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电视机?”

这玩意可是个稀罕物件,更何况,看起来成色还挺新,不知道老爷子打哪捣鼓回来的。

陈老爷子微微有些自豪,睨着她道:“怎么样,能修吗?你要是能把这玩意修好,这一批的书的修理件数就算平了。”

虽然这话是询问,实则已经半信,实在是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小丫头给了他不少惊喜,要是她不能修,怕是临近也没几个人能解决了。

顾瑾瑜上下打量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陈老爷子一惊,下意识问道:“怎么,你不会?”

这丫头可是前些天刚把他坏了的收音机修好,按道理,有这么个手艺,这还没上手,怎么着也不至于说不行啊。

“不是不会。”顾瑾瑜道。

陈老爷子闻言先松了口气,好歹没说死,缓过神又觉得这顾丫头很有点厉害,都快把他牵着鼻子走了。

老爷子有些气不顺道:“有话说话,老头子年纪大经不起你这大喘气。”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单力度来看,比起正值壮年的男女也不差多少。

老爷子实在是太看轻了自己,顾瑾瑜心中默默感慨。

陈老爷子非常敏锐,如刃般的目光陡然瞟来。

顾瑾瑜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小丫头见识浅,但也知道这电视机的价值,修可以,不过咱们得先划个道儿来。”

陈老爷子“……”好丫头,是真不跟你陈爷客气啊,他气乐了。

“你这要是叫见识浅,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岂不是得寻个木头桩子往前一嗑,羞得甭见人吗。”

这么个天赋惊人,光看书操作练练手没出半周就能修理半废收音机的家伙要扯得上没见识。

那他们这些研究上半年,都看不明白线路图的人脸皮怕是得比城墙还厚。

“成吧,”老爷子挥挥手:“你说打算怎么着?”

顾瑾瑜微微垂眸笑了笑:“三批。”顿了顿,补充道:“这批不算。”

平日里,老爷子的便宜可没几个人能占得到。

陈老爷子:“……你倒是算得精。”

小丫头要的书一次比一次难得,这修理费虽然放到外面去不便宜,可找这么书,也不免费些心力,这么一来,倒也算不上谁吃亏。

顾瑾瑜摊摊手:“毕竟穷嘛,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不得仔细些。”

“嗤,”陈老爷子哼了声,咬牙道:“这天底下要说谁穷我都信,你,下辈子估计也是个不缺钱花的。”

顾瑾瑜微笑扬眉:“借您吉言。”

还挺能顺着杆往上爬,陈老爷子忍着眼底的笑意,说回正事,“行了,别跟我打嘴炮,怎么着,这机子到底能不能修?”

顾瑾瑜漫不经心地蹲下身:“能,就冲您和书的面子,不能也得能。”

“你就贫吧。”老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笑,外面恰巧有人喊,于是扔下一句:“你先试着上手,也不着急。”

走到一半,又往回退了半步:“晚上在这吃饭不?”

顾瑾瑜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不吃,跟家里说好了留饭了。”

“哼,”老爷子心中不太是滋味,心道小没良心的,这么久没来看他,估计等回去抱着书没个完,怕是又把自己给抛在脑后了。

虽然嘴上没说,老爷子对这么个有天赋,有毅力的后辈还是很稀罕的。

只可惜不是自家的,对比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儿孙,觉得很有些糟心。

外面的声音忽轻忽重,顾瑾瑜心神落在眼前方方正正的大头电视机后背板上,也没理会。

作为曾经一名义务教育出来的三好学生打底,加之这辈子天赋技能点在理工科上。

托了系统的“激励”,和结结实实啃了好几本的机械设备相关资料,这时候的机械电器实在算不上太难懂。

不过和记忆之中,对比之下显得略有些繁杂琐碎,不必要的线路零件多了些而已。

方一上手,她便大概明了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机子开屏闪白光且无象无音,估摸着大抵是背光驱动板受损。

顾瑾瑜咬着手电筒照光,把整个机箱给卸了下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工具,前后试着调试半晌,又将零件小心复原。

“滋……”方方正正的屏幕闪烁出黑白影像。

成了!

顾瑾瑜伸了个懒腰。

“啪啪”,身后传来一道由衷的赞叹——

“小姑娘很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