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垭口村一路向西,连下几个崎岖的山道斜坡,不过二三里山路,便到了花江镇。

一条花江河从此经过。

大河发源于蜀国最著名的恶水之一,岷江。

湍急的水流在蜀山里几经盘旋,从花江镇穿过时依然有股子岷江水那汹涌澎湃的气势。

但再过几十里到达花柳镇时,水势却是风平浪静的。

仿佛有种来自岷江的水也得屈服于花柳镇的淫威那么个感觉。

在花江镇外十里地的花江河畔,有一处城隍庙,据说这里的城隍菩萨很是灵验。

具体怎么个灵验法子,花江镇的百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最近这一两年来,有许多路过花江镇没钱住客栈到城隍庙去借宿的外来客,或者是在周边忙活生意,夜里来不及归家的小镇商人,都说在城隍庙见到过城隍菩萨现身。

有人甚至还豪言与城隍老爷一起摆过龙门阵,吹过水牛逼。

当然,这句话本身可能就有很严重吹牛逼的嫌疑。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是相信真有城隍老爷存在的。

在花江镇百姓的眼中,城隍老爷只要真的存在灵体,只要不是只有庙宇中的那一尊金碧辉煌的泥塑躯壳,他们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城隍菩萨一定是灵验的,在无时无刻不庇佑着他们!

今晚的城隍庙没有客人留宿。

但是庙宇里却有人声。

城隍菩萨又现身了。

他今晚没有和路过这儿借宿的商旅乡民摆龙门阵,也没有兴趣吹水牛逼。

他在发牢骚,还是很气愤的那种。

“他妈的!那个花柳镇的小道士,居然开了天眼,可以看到我在大垭口收的一群灵傀!老夫此刻要在这里借着这个泄金的神圣时刻诅咒他今年必得花柳!痛死他!痒死他!”

“那小牛鼻子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就跟横空出世一样!”

“以前从花柳镇那边的山精鬼怪口中隐约有耳闻过,说他驱邪除鬼不用桃木剑,黑狗血,黄之符咒一类的道士必备之物,而是用一根缠在腰上黑不溜秋的怪刀!”

“还说那牛鼻子将捅、劈的简单刀法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可称得上是刀中之圣!”

“我当时一听,心中断定这绝对是那边的山精鬼怪自己没本事被道士欺负了,就开始吹牛逼说道士好厉害!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这种东西我这辈子可见得太多了!

就和夜里裹紧了裤腰带躲在我这城隍庙来吹牛逼的花江镇的男人差不多,他们一个个躲在这旮旯里,整夜整夜互相吹嘘自家婆娘多厉害多猛,其实就是自己无能!

你们说,正经男人谁他妈在该办正事的夜里躲城隍庙来打嘴炮吹牛逼?”

“最近我还听说了这么件事儿,那边上锦山后有个生得极娇媚的兔子精,据说都比得上当年名扬七国的天下第一美人孟娇娘了!

这种说法,一听就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具有严重吹牛逼、添加水分的嫌疑。

反正无论如何,牛犇山的黑山老妖前两年是一直想要临幸她的,但她死活不肯。

老妖后来降低了条件,因为他这些年一直走霉运,说是只要兔子精给他一枚幸运兔脚,就承诺放过她,绝不霸王硬上弓。

但是兔子精说她就只有那么一个幸运兔脚,很稀罕,是家传的,打死不给。

要这不给,要那也不给,老妖感觉自己在那这一带的威严受到了严重冒犯,当场就一口妖障喷出,给兔子精下了必死的妖蛊。

说是要好好折磨折磨这忤逆自己的小妖一番,以儆效尤,半年之内那兔子必定毒发,妖丹碎裂,慢慢化为脓血!

再好看的兔娘脸也得渐渐萎缩融化!

再完美不让他触碰的兔娘皮也要自己破裂开来!

但是已经两年过去了,那兔子精不仅没死,反而愈发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简直就跟被佛祖亲手开了光似的!

前几天还把想对她霸王硬上弓的黑山老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小小的兔子精怎么可能打得过牛犇山的黑山老妖?

直到今天我才想通!

那兔子精必定是那小道士养的妖宠!

因为那小道士的道观就在上锦山啊!

我猜测兔子精和他绝对是一窝的!

不然她绝对不可能扛住黑山老妖的毒!

你们想想,牛犇山那黑山老妖是什么级别的妖怪?

他可是跟随岷江龙王老爷学过三个月龙族仙法的龙宫弟子!

那兔子精又不是神农氏的后裔,小小妖身怎么可能那么硬朗扛毒嘛,是伐?

你们脚得呢?

我猜得对不对呐?”

城隍庙里深处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有个红袍白发,面色枣红,浓眉大眼的老人正蹲在与他同一个模样的城隍塑像后,一边拉屎一边叽叽咕咕、絮絮叨叨。

他拉的这不是黄澄澄的屎,而是金灿灿的硬坨坨。

这叫做金疙,一种可以给凡世俗人带来好运的神奇宝贝。

据说那些进庙宇里祈求菩萨的凡人,只要以诚意感动神灵,那么就能在睡梦中得到神灵的恩赐,被喂下一坨稀罕的神物,给他带来些许的好运,他许下的愿望或许便能实现了。

那稀罕的恩赐神物,说的,就是老城隍正在生产的这种东西。

当然,也不是所有庙宇里的菩萨或者阴差都能拉出金疙来。

这须得是长期受到香火供奉,或者是有大量阴鬼、活人作为忠实信徒的菩萨阴差才行。

这些不食五谷杂粮的阴差神灵便能以阴鬼、活人等信徒的虔诚信仰和香火之气为营养,在体内消化出宝贝金疙,再择取虔诚的有缘人,夜里喂他吃下金疙,反哺给信徒。

说到这里,城隍塑像后的城隍本人忽然侧头冒出一个脑袋来,朝着大殿里咧咧的问道。

这位老城隍姓朱,名豁大,字刚烈。

城隍庙中的大殿里,此刻恭恭敬敬地坐着两个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鬼童子,一男一女。

男童额头上浮现着一枚红色的痛字,他实际名曰:不痛。

女童额头上浮现着一枚红色的样字,她实际名曰:不痒。

由于花江城隍差职管辖的范围有限,无法扩招更多鬼差,两人是城隍手下仅有的两名鬼童阴差。

他们二人拥有给花江镇的普通凡人赐福,缓解其身体上痛、痒基础疾病的能力,同样也能给他们带去痛、痒的身体折磨。

俩童子皆都生得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可怜模样,这表明了他们的鬼差之力实际上极其微弱。

此刻不痛手里拿着一枚金色竹片,不痒手里捧着一块洁净的黄手帕,两人在等候着城隍大人泄金完毕,好为他衍金口。

“城隍老爷说得极是!”

俩童子异口同声的恭敬回答,但是语气里却有些力不从心和漫不经心,说到最后,老城隍甚至听到了不痛不痒二人口里有咔咔的口水声音在搅着响。

他知道,俩家伙又在外面馋金疙了!

但这也怪不得这二位鬼童子,俩人本就无法像城隍朱老爷一样得到大量花江镇百姓信徒和大垭口村那样的灵傀给自己提供信仰,吸收营养,所以馋他体内酝酿出的宝贝金疙很正常。

叮当!

一声脆响,两块金灿灿的疙瘩玩意儿被朱老城隍从后面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