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并没有在太宰治的屋子里住下,他被太宰治弄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太宰治的原话是这样的:“森先生太小气啦,都不愿意给我养的木偶一间屋子,说什么并非PortMafia成员就不能占用资源。但是你太脏了,不能进入我的房间。”然后就指使着住在隔壁的黑衣大汉接收了他。

因为之前待在地牢里的原因,镜身上的斗篷的确沾上了灰尘和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血迹。虽然看上去还过得去,但是不妨碍太宰治觉得他脏兮兮的。

接收了他的黑衣大汉给了他一个房间,老老实实地介绍了日用品在哪又弄了些吃的,就跟着出任务去了。PortMafia的底层人员其实挺忙的,就算是已经升到了某个队伍里的小队长也一样,尤其是这段对于PortMafia来说颇为动荡的时间,所以他其实也不常住在这,今天也是要在外出任务。

镜在屋子里安静地站了一会。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上一任主人的行为模式,慢吞吞地去吃了东西,然后不太熟练地洗了澡,最后躺到了床上。

镜把自己的小镜子安放好之后,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发了会呆,忍不住在眼前伸出手缓缓握紧又张开。

他真的变成人了啊。

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镜想起来太宰治就在隔壁,心下稍微安定了一点。

太宰治并不知道,当时在地牢里,他触碰到镜的那一瞬间,在镜眼里原本黑白无色的世界,宛如绚丽的画桶骤然被泼洒,“哗啦”一下,晕染出了极为惊艳的颜色。

那是非常奇特的体验,某一眨眼间镜觉得自己不应存在的心脏都鼓动起来了。

当时的他愣愣地看着太宰治周围慢慢扩大的色彩,目不转睛。

镜由此看见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并非黑白而冷酷,而是多彩而沉默,是非常、非常美丽的世界。

刹那之间,镜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这里的他魔力缺失太过严重,眼里的世界才会出现这样的异变。太宰治身上有他所需要的魔力,只要和他接触,自己就能慢慢恢复一些魔力,比从食物里摄取魔力要快得多。

所以为了能和太宰治继续接触获得更多魔力,镜保持了乖巧听话的姿态。

而且他的镜子里,那些同伴们送他的礼物,也是需要魔力才能使用的。总之,现在先跟着那个叫做太宰治的人,等恢复了大半魔力他再去思考之后的事吧。

暂定了下一步后,镜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魔法造物是不会做梦的,对它们来说,所谓睡眠的概念,其实更多意义上是封闭自己的意识,在时间与空间的间隙里漂流,无知无觉地,静静地,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召唤。

那是一件有点孤独、有点悲伤的事情。

在此之前的睡眠中,镜也没有做什么梦,他自然觉得没有什么异常。

但或许是今天稍微恢复了一点魔力,他第一次做了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很多的同伴,他们和他一样都是被【】创造出来的。虽然彼此之间实力有差距,但大家共同生活在由【】创造的空间里,听着那个人给他们念一些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故事。

“我就要死了。”那个人在念完一本书之后,温柔地说出了这件事,轻轻碰了碰离他最近的树,仿佛一点也不为这件事难过,也不觉得害怕。

反倒是周围的同伴们都安静了下来,用悲伤又不舍的眼光看着他。镜站在远处,捏着自己的小镜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是不是风和冰在偷偷恶作剧,将他吹得好不舒服。

然后那个人转过头,直直对上了镜的眼睛,极其温和地笑了起来:“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愿望吗?镜......”

他顺从本心地张了张口,说出了一个愿望。

那个人早有预料一样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的,那是不可以的。”

镜觉得这个梦古怪极了,他的小镜子明明没有碎,那份仿佛心口破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

“呀,这就是小木偶藏着的镜子,看上去做工挺精致的。”一个这两天最常听见的声音惊醒了镜。他略感茫然地睁开眼,缓慢地坐了起来,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太宰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拿着他昨晚仔细藏起来了的小镜子细细打量着。

!!他的镜子!

意识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镜清醒得彻彻底底。他有点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对他来说过大了的床,直奔太宰治身边,伸出手就想要抢回自己的镜子。

对于他这样鲁莽的动作,太宰治一抬手就躲过了,好整以暇地举高,然后轻描淡写地威胁:“小木偶你这样乱动的话,说不定这面漂亮的镜子会‘一不小心’摔到地上,然后碎成几瓣呢。”

这份威胁过于有力,镜立马停下了继续争抢的动作,在太宰治身边站定,双手老实地放下,只是眼睛巴巴地看着被别人拿走了的镜子,专注得眼都不眨一下。

“这才乖嘛。”看到他这副动作,黑发鸢瞳的少年缓缓收回了举高的手,把镜子拿到镜面前,像是逗猫的猫草一样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发现镜跟着转移的视线,才觉得高兴了一点点。

然后他想起了一件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孩子,把镜子放在了椅子的把手上按住,像是随意地说着话:“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你起个名字,嗯......木偶一号?绿毛太郎?”

镜紧紧地盯着被放在窄小的椅子把手上的镜子,做好了随时去救它的准备,却听见了太宰治已经开始给他起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称呼了,一开始好像还像是人名,逐渐往不是人的方向去了。

可是他有名字,那些什么“绿毛虫”、“太宰的木偶”,都不是他的名字。

很久之前,一旦他的名字被念出,就是他的真身暴露、显出真实模样的时候。正因如此,名字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是他的身份,是他的来源,是他的创造者给予的束缚。

“mirror。”他小声地念出来这个词,认真又庄重。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太宰治嘴里乱七八糟的名字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着不声不响的浅绿色发孩子,微微歪头,像是充满疑惑,完全没听见之前那个字词似的。

镜隐隐觉得这个人听见了,但他不太想被叫做哪些奇怪的名字,所以在短暂沉默了一会后,他把名字换成了日语的叫法重复了一遍:“镜。”

这次没有太宰治那些古古怪怪的名字做背景音,他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掷地有声。镜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带着一点非人的虚幻感,又像是透亮的宝石一样干净剔透。

被绷带遮住一只眼的黑发少年盯着他,一边把玩着那面镜子,一边用轻柔的语气感叹道:“你这不是可以开口说话吗?小、哑、巴?”深邃的鸢瞳里带着平静的笃定。

......这个人是不是太多心眼了。

又沉默下来的镜不知道要怎么说,看着自己的小镜子视线毫不偏移,想要回来的意思非常明显。

但是想要作弄他的人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甚至做出一副被欺骗了的样子,振振有词:“没想到小木偶骗了我,明明可以开口说话,却偏偏假装不会说话的样子,太令我伤心了。”

可偏偏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股子做作的浮夸都快满溢而出了,完全没有想要好好演戏的打算。

镜略感茫然地看着太宰治表演,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这件事不该这么严重。

然后说着说着黑发少年语气一转,光明正大把那面镜子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作为补偿,我就勉勉强强收下这面镜子吧。唉,谁叫我现在是你的饲主,才会这么好说话。”

欸?

镜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看见的是真的,心里升起了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感情,只觉得无法理解,怎么这么一会,自己的小镜子就被赔出去了。

现在的人类,已经变成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可怕存在了吗?

而造成他思维混乱的罪魁祸首却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对着他招招手就向外走去:“森先生又交代了任务下来,也是时候去处理一下了,光靠某只漆黑的小矮人大概没办法了。”

他走得很快,时而一蹦一跳的,也不回头看,完全不怀疑后面的人会不会乖乖跟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仅是太宰治现在是镜获得魔力的重要途径,作为他重要半身的镜子被拿走了,镜只能乖乖跟着走。

但是还是有挺奇怪的地方。镜默默琢磨着。

因为那面小镜子是他的本身,所以他和它之间是有联系的,在魔力足够的情况下是可以召回的。为什么它一到了太宰治身上,联系就被切断了?

难道说,其实太宰治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吗?

之前他能轻易进到被锁住了的屋子里,还发现了他藏得很隐蔽的镜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里,镜看向太宰治的眼里多了一丝好奇与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