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师,木偶师,快让娃娃表演跳舞吧!

柔和朦胧的灯光照射在舞台,美丽的人偶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

它那人一样的手脚被吊着,光滑的木头手臂裸露在灯光下,它的脑袋埋着,微微的偏着,灯光下,人偶极精致的小脸只露出一点点轮廓,半隐半隐,那金色的卷发和华丽的宫廷晚服却像在发光。

它以一种人体扭曲的姿态呈现着,却因为这一切而反馈着一种莫名而诡异的美感。

空气中仿佛永远弥漫着那股咸湿的腥味,外面狂风暴雨,带着一股狂躁的冷意,而在这个大的有些空旷的表演厅内,却带着一股让人烦闷的燥热。

白日里这里是不会感觉到闷热的,因为当它正在运作时,这里的温度会维持在让人最合适的度数,会让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感觉到舒服享受。

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现在不是表演厅开放工作的时间,此时这里合该空无一人。没有了那些表演者,也没有那些服务的工作人员,自然也没有能让其运作的存在。

莫颜站在舞台下,站在阴影中,她的心神好像全部聚集在了手中的小号娃娃身上,空旷的大厅开始响起了优美婉转的乐曲,她半低下头,带着精美指环的某根手指微微一挑。

哗——

舞台上的人偶晃荡一下,动了。

灯光下,穿着宫廷晚服的人偶娃娃开始翩翩起舞,它的一只手高高的抬起,一只手摆放于腹间,脚尖一垫,裙摆飞扬,如梦似幻。

美丽的人偶娃娃不停的旋转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木木的仰望着上空,金色的卷发不停的飞扬。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的聚集到了舞台,包括红裙女人,包括莫离乌离,也包括不知何时到了表演大厅的另外两道身影。

“她跳的真美。”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也没有人去在意是谁说的话。

婉转轻灵的乐曲温柔的流淌着,舞台中央的人偶娃娃没有表情地舞着,没有感情,却依旧很美,美的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莫颜的手指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乐曲开始进入高潮,越来越快,舞台上的人偶娃娃也旋转得越来越快。

最后随着一声激扬,木偶娃娃整个人跌倒在了舞台上。

“木偶师,木偶师,舞蹈表演结束了。”

莫颜听到这句话,一愣,她抬头看了看舞台,目光落在那个跌倒在地垂着脑袋的身影上,半响,她垂下头,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娃娃也跌落在了地上。

与舞台上的人偶娃娃一模一样的姿势。

线并没有断,只是,忽然变长了。

而工作证,也并没有出现。

她皱了皱眉,然后伸出手,弯下腰,捡起了娃娃,细线好像从娃娃身体里面回收回去一般,又自动变短了。

将其捡起来后,她手底下的人偶仿佛被激活一般,忽然又再次叫唤起来。

“木偶师,木偶师,娃娃跳了舞,要吃东西的!”

莫颜的眉头一跳。

众人也从刚才如梦似幻的舞蹈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明显还颇为留恋,不过随即他们便望向了莫颜,毕竟他们更期待的是接下来的结果,然后便也跟着听到了小号木偶娃娃吐的第二句话。

它要吃东西?

站在舞台下方的几人看了看莫颜手中的娃娃,又看了看舞台上的娃娃,几个都是经历过太多险境的玩家,所以具都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

只是舞台上的人偶娃娃依旧保持着刚才跌倒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莫颜低下头,抓着由几根细线连接着的娃娃,只见小号的木娃娃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再次发出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拿着它的莫颜没有给出回应,对方再次发出的声音莫名猛地的变得刺耳尖锐起来——

“木偶师,木偶师,娃娃要吃东西,娃娃要吃东西!”

“木偶师,木偶师,那个弹钢琴的人,我要吃了他!”

“木偶师,木偶师,快让娃娃吃了他!那个弹钢琴的人,快让娃娃吃了他!”

此话一落,对面莫离乌岩两个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手中的娃娃不停的叫嚷,仿佛只要莫颜不给出回应,它就会不停的重复下去。

此刻,不仅仅是莫离乌岩,包括红裙女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莫颜的身上,明显带着警惕。虽然红唇笑着,仍然是表达友好的表情,却眼含利芒,站位也发生了变化,隐隐的呈防护姿态,视线紧紧地盯着莫颜手中的娃娃。

另一边,新来的人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地潜藏着,旁作观望。

“木偶师,木偶师,快让娃娃吃了他!那个弹钢琴的人,快让娃娃吃了他!”

木偶娃娃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吵闹,吵得莫颜心烦意乱,仿佛此刻不是木偶师在控制傀儡娃娃,而是傀儡娃娃在控制木偶师。

莫颜看了一眼对面瞬间就曾防备姿态的几个身影,挑了挑眉,随既就低下头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娃娃身上,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虽然工作证确实合该没有那么好拿。

这句话不仅仅是针对莫颜,也针对上一个看似轻松拿到工作证的莫离。

但要吃东西?还要吃指定的人,还要由命令的方式来让她帮它吃人,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要吃就自己上!

莫颜绝对不会喜欢被控制的感觉。

不仅仅是她,她想,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现在,表面上是她控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娃娃,实际上,却是这个木偶娃娃想要控制她。

虽然在游戏世界,玩家都是对手,是潜在敌人,现在可能团结一致、愉快合作,一到关键时刻就也有可能立马互相残杀,但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控制住去杀旁人,她绝对是万分不愿意的。

再怎么样,也该由自己的主意识来控制。

哪怕是在之前的【老院】里,她成为鬼怪杀人,貌似被控制,但其实也是由她本身的意识控制着,是她自己就有着杀人的意念,愿意那样。

可现在,却是真真正正明明白白的将要被.操控。

虽然这样顺手推舟,可以除掉一个之后的对手,和获得一笔积分。

这个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莫颜,不愿意。

——“木偶师,木偶师,娃娃要吃东西!快让娃娃吃东西!”

她皱着眉头,听着耳边不停重复的尖锐木偶叫声,感觉到手指开始想要动弹,立刻就要伸出手取下手指上的指环,可惜当指尖触碰到手指上冰凉的金属指环时,却愣是怎么取都取不下了,仿佛生了根一般。

“梅花鹿小姐……”

对面的莫离与乌岩看到莫颜的举动,几乎瞬间便意识到对方不打算借此机会出手收割谁的性命。两人对视一眼,随既乌岩立刻开口,准备趁对方完全没被控制之前,尝试交流,最好能解决掉木偶想要吃人的办法。

对方现在虽然不想杀人,但谁都无法保证对方会永远不动手。

他必须要趁对方还没有决定顺从木偶意愿杀人的时候之前,解决掉这个危机。

当然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杀了可以控制木偶的人。

不过……

乌岩看向对面那个带着梅花鹿面具的女人,对方面具下看似平静的表情和手底下的动作,还有青筋都浮起来的手指,仿佛带着一股凶恶的狠戾。

这一瞬间,他了解了对方的某个方面的性格。

不是良善,不是心慈手软,也不是不想杀人,而是对方单纯的不想被控制罢了。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对方没有先对他们起杀心,

所以他的好友莫离不会允许这种先下手为强的方法。

而出于回报,在对方动手之前,他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抛开其他,能控制自己的人,值得人敬佩和尊重。

这边,莫颜听到乌岩的声音,抬起头来。

乌岩看向那个不停发出尖锐声音的木偶娃娃,没有其他长篇大论的废话,只建议道:“如果取不下指环,你或许可以选择毁掉这个娃娃。”

莫颜沉默了一秒,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慢慢地将目光又重新放回了手中的木偶上。

咸湿的空气在昏暗中流淌,手指想要动弹的感觉越发无法控制,才刚这么一想,十指之中一根手指立刻就弹跳了一下,手中的木偶娃娃应激而落。

咔的一声,舞台上的人偶也跟着再次发生了变化。

莫颜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了。

乌岩眉头一皱,立刻就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黑色短刃,一把黑色长刀,短刃贴着手臂,长刀横于胸前,双刀刀身无论长短具都散着一股血气,让人心悸,他似乎已经准备动手。

而一旁的莫离却是同一时刻抓住了他的手,“再等等,你看!”

乌岩随着对方的指示望向对面。

只见刚刚才落下半空的小号人偶娃娃,已经被一根深青色藤蔓捆得严严实实,尤其是人偶娃娃的那张嘴,被堵得不留一丝缝隙,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连同莫颜的一双手,也被捆着,包成了一个团。

莫颜转过头,看向莫离乌岩:“两位不用担心,一只手被控制而已,只要不是我整个人,并不能奈我何。”

仍抓着乌岩的手的莫离笑了笑,此刻他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似是熟人的玩家了。

“毁去这个娃娃吗?”莫颜收回视线,低下头,认真思考。

她并没有问这样做可能会有的风险。

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她也并没有思考多久,只听咔的一声,藤蔓扭断了小号木偶娃娃的脖子。

与此同时,连接于木偶身上的细线根根断裂,藤蔓散开后,木偶落地,四分五裂,莫颜手指的指环也随之滑落。

手指有点痛麻,莫颜却将其忽略,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地上的另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工作证——

被卷成一卷,木偶娃娃被摔碎之后,从其体内掉落出来。

莫颜伸手将其捡起,抻平摊开,确实是工作证。

看到这一幕的红裙女人忍不住道:“想不到这张工作证被塞在木偶娃娃身体里,不过……”她抬起头,“那个大的还没有消失。”

众人转头看向舞台。

只见那个精致美丽的人偶依旧待在舞台中央,维持着方才变化的肢势,没有同小号的人偶娃娃那样四分五裂,也没有消失。

红裙女人又转头看向莫离乌岩,询问道:“这位白鼠先生,你说你刚刚是弹了钢琴拿到了工作证,那请问刚才你们拿到工作证后,舞台怎么样了?”

莫离看向舞台,明显想到了什么:“钢琴自动降下舞台,幕布自动拉上了。”

所以第二张工作证虽然拿到手了,但问题还没有解决。

红裙女人叹了一口气:“唉!现在已经证实我们需要依靠舞台表演获取工作证,但现在这个人偶不消失,霸占着舞台,接下来的人怎么拿到工作证?”

拿着皱巴巴工作证的莫颜抬头道:“玩家靠近舞台会发生变化,虽然现在大的木偶还在舞台上,但不一定非要在舞台空着的情况下执行,后面的人还是可以接触舞台试一下。”

红裙女人转过头看她:“那亲爱的,你的意思是我或者那位黑狐先生靠近试一下?可万一那人偶突然发起攻击怎么办,它刚才可是说要吃人。”

“我就在舞台边缘,不动,下一个玩家到我这个位置来就行了,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是一起承担风险,怎么样?”对着红裙女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莫颜便看向了另一边莫离乌岩二位,很有合作的精神和诚意。

乌岩轻轻扒开莫离刚才抓住他的手,收了刀,站了出来,看了一眼红裙女人:“既然如此,那我先来吧。”

看见身边好友走出去的莫离皱眉伸手:“诶!”

红裙女人笑了笑,自动退后一步,不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乌岩看了一眼莫离,说了一句,“没事…”便走向了舞台,走到莫颜面前时,还特意停了一下,点头道,“刚才谢了。”声音颇为冰冷,但很认真。

这局游戏,难度颇高,获取积分的途径却貌似很少。

所以猎杀玩家,就几乎成了获得积分唯一可有的途径。对方刚刚没有出手,就等于失去了一笔积分。

莫颜挑了挑眉,随即便想明白是谢什么,无非是她刚才没有顺从木偶对他们出手的事情,便回了一句,“不用谢。”

“该谢的还是要谢。”乌岩说完,狭长的目光一滑,视线微微往后撇了一下莫离,便一步来到了舞台边缘。

表演厅内燥热的气温越加升腾。

大厅内的所有人,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都将目光移到乌岩身上,对方已经站立到了舞台边缘。

——嗞的一声!

舞台上方的灯光移动了,移到了乌岩的身上。

还真有反应!众人心想。

乌岩抬起了头,迎向了灯光。

与此同时,第二处灯亮了,打在舞台中央,是冰蓝色的光。

舞台上开始散发出冰冷的雾气,然后一寸一寸的,冻结了台上的人偶娃娃。

厅内的燥热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刺骨的寒冷。

人偶置身于透明的冰块之中,依旧是之前的那个动作,没有变化,可不知为何,莫颜看着人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逐渐出现了恐惧的神色,转眼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没一会儿,她好像又听到了耳边响起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最开始是模糊的,然后逐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莫颜顿了顿,微微侧身转头看向右边,看向身后,然后发现,那声音确实不是玩家的。

她重新回过头,看向舞台中央,那个被冻结在冰块之中的人偶。

她找到了,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来不及多想,只听“咔”的一声!在寒冷的雾气中,舞台又缓缓冒出了一个凸起,嘎吱嘎吱的升上来了一个半米高的小铁箱子。

莫颜转头看向一旁,只见旁边的那位沉默地看着舞台,面具下的长睫毛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目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对头安静的望着那个铁箱子,直到那铁箱子完全升上来后,才身影一晃,迎着冰寒的雾气走了上去。

头上照着对方那处灯光也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

被之前的灯光隐隐照射到的莫颜很快隐入黑暗。

乌岩走到了舞台中央,把那个刚刚升上来的铁箱打开了,然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画板,几支颜料,和一只画笔。

从莫颜的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晰的看到,那块和箱子差不多大的画板上有己经画好的一张画。

那张画,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台上被冻结的人偶和冰块,只不过没有颜色,还有就是人偶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出现了眼泪和恐惧,还人性化的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喊出声音,然后那张人偶木头嘴巴,想喊喊不出来,好像活了一般。

仿佛那不是一个木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冻在冰里,困在画里,那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那整张画看上去无端的有些恐怖。

莫颜又移了移目光,看了看乌岩手边的颜料。

铁箱旁边的身影拿出来的只有两种颜色——黑色和红色,极其吝啬。

舞台上,乌岩皱着眉,面具下的神情亦出现了些困惑,眼睛盯着手上的东西,一时有些茫然,似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颜料、未上颜色的画还有笔,这是让人作画上色?

可只有两种颜色,还与真实的对照物不同,又该如何上色?

就在这个时候,冻结在冰块里的,人偶的身上冒出了血。

这个无比美丽的人偶娃娃,忽然之间,手上,脚上,脖子上,都出现了裂痕,然后,那木头桩子一样的手脚还有脖子,便像真人一般的,流出了红色的血,流出了大量的红色液体。

那些血顺着透明冰块与人偶之间相贴的位置迅速流遍人偶的身体。

几乎只是瞬息,裙子被染红了,木头一样的手脚也被染红了,还有那金色的像太阳一样的头发,也被红色一寸一寸的浸染进去……

不知何时,舞台中央冰块里的人偶娃娃真的张开了嘴巴,张的很大很大,眼中的惊恐已经犹如实质,它似乎想要发出尖叫,然而它脖子上的血却越冒越多,很快覆盖了她的整个脸颊。

人偶的影像渐渐的被血色模糊了。

直至彻底的淹没。

乌岩瞳孔收缩着,一双眼睛惊愕地看着冰块里的变化,直到木偶被血色淹没的最后一刻,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低下了头。

他看着从铁箱子里面拿出来的东西,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将画板立在了铁箱子旁,又拿起了那根红色的颜料,拧开,一坨红色的颜料吧唧一身被挤在了地上,他又拿起笔,用笔尖的毛刷沾了沾那坨红色的颜料。

一系列动作做得又快又干净,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他将沾染了红色颜料的画笔涂在了冰块中间的人偶身上,涂得如同舞台中央被血色淹没的人偶一样,最后变成一块红色的人形剪影。

除了红色,再看不到其他细节。不管是脸上的五官,恐惧的表情,还是裙子上的褶皱。

待舞台上的人偶彻底被红色淹没后,那块冻结它的巨大寒冰也渐渐出现了变化。

它开始从中心一点一点地冒出黑影,一点一点的蚕食,很快覆盖整个透明冰块,最后变成一块浑浊的黑冰。

乌岩目光顿了顿,然后便开始继续动作。

他拿起黑色颜料,拧开颜料盖,挤出,拿笔沾染,再次上色。

由于是黑色,黑色可以覆盖一切,画笔也不需要什么清理了。

乌岩用画笔很快以黑色将冰块涂满,画纸完工了,但整张画纸上,却只有两种颜色——一黑一红。

红色被包裹在黑色中心,黑色将红色团团包裹。

而就就在涂满的那一刻,冰块咔嚓一声,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