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边后,余琅便带着小鱼儿回家了。

余小小变回人身,立马缠住少年的胳膊,“余琅……我又不想回大海了,就让我继续住在这里,可以么?”

余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小家伙是因为他和女孩“谈恋爱”才一气之下离开的,如今他和女孩“分手”了,还是当着小家伙的面“分手”,肯定就要改变心意。

但对余琅而言,离开他,才是对小家伙好。

之前是这样。

现在更是这样。

“你还要跟着我吗?你妈妈也说了,跟着我会倒霉的,或许我真的是凶兽呢,跟我在一起没好吃的,没好穿的,说不定马上我连学都要上不了了……将来可能也不会出人头地,你要真的和我生孩子,说不定我都养不起。”

“啊,生孩子?你是愿意和我生孩子了吗?”小家伙啥都没领会,把这一点领会透了,不仅不担心未来,还颇有点小惊喜。

余琅猝不及防,果然至今也没跟上人鱼的脑回路,“……我就是打个比方。”

“只是个比方啊……”

小家伙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不过很快振作。

“没事儿,你年纪还小,要是现在真的养不起孩子,我可以等,不一定非要现在生孩子的,等咱们有钱了之后再怀嘛,而且我也会去找工作的,我又不是只能生,我也能养!”

小家伙话语一顿,眨了眨眼,盯着满脸通红的恩人,“你怎么了?”

两个小家伙,都才刚成年,忽然面对面大谈生孩子,养孩子……两人还都是男孩,余琅就觉得挺尴尬的。

这事主要还得怪自己,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送上门,提到生孩子上面来?

“……不说这个了。”红着脸叹口气,赶紧把这个话题打住。

“哦,那不说了。”

小家伙今天特别贴心且懂事,因为心疼恩人。

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别人的女朋友,好心帮了忙,却因此招惹了麻烦。

又是通报批评,又是赔偿,还要退学,还要请家长?

难道恩人以后就没学上了?

想着这些,回家的好心情都没有了,余小小想哭,瘪着嘴问余琅道:“余琅,学校里的事情……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余琅愣了一下,摸小家伙脑袋,“这事你帮不上忙,我来想想办法吧。”

说着想办法,少年其实也就是在客厅里坐着,像是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小小脑子不好使,不敢去打扰,只能偷偷在房间里把恩人瞧着,觉得恩人已经一个人在客厅想办法,想了好久了。

他坐得一动不动,偶尔皱一下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垂了垂眸子,又再继续想。

余小小越看越难过,他的少年真的也不大,高中生,其他的孩子遇到问题了,哪怕是一点小事,找妈妈,找爸爸,找全世界。

他的少年遇到了天大的问题,只能一个人想办法。

余小小生气自己的鱼脑子,他能用大尾巴去把那个叫康梁的搞事的渣男拍死吗!

不知过了多久,余小小终于见余琅有了动静,手机在他手里抓了很久,似乎犹豫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终于还是拿起来,拨通了一通电话。

“舅舅吗,我是余琅,我……有一点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中午我们在西溪路口的那家面馆见一面吧……可以吗?”

过了会儿,余琅挂了电话,起身打算出门。

余小小赶紧跟上去,“你要去见舅舅吗,我跟你一起去!”

余琅忽然就有点恍惚,以前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是离他远远的,没有人说要跟他一起。

少年本能的答应了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也许会很无聊。”

余小小高兴,跑过去抱住少年的胳膊,咧嘴笑了一下。

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笑出一朵花儿,可可爱爱,看着叫人欢喜,坏情绪似乎能因此赶走一截。

“不无聊,只要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

西溪路口的那家面馆,是余琅之前住在舅舅家时,经常去吃的一家面馆,余琅在那里打过工。

余小小是知道余琅的舅舅的,一个还比较憨厚的人,孝顺父母,也听老婆的话,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心肠不错,是个好人。

余琅以前会去舅舅家住,就是舅舅邀请的,那位略有点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心疼自家姐,说你放心住院,侄子交给我,我至少给侄子一口饭吃,一间屋子住!

余琅是很感激这位舅舅的,即便约的中午,对方几乎下午四点才到,也立马就迎了过去。

余小小没有过去,他在面馆外呆着,余琅给他买了一根棒棒糖吃。

他是一条小鱼,又是穿的余琅的衣服,余琅一个人住,突然身边跟了另一个人去见家长,不好跟家长解释。

所以小家伙乖乖巧巧在面馆外等,坐在一处不那么显眼,但他能一眼看清面馆的地方。

棒棒糖被他捏在手心里没有吃,他怕余琅待会儿不高兴,糖糖是甜的,可以哄他高兴起来。

余小小不认为舅舅这次一定能帮得上忙。

因为舅妈。

舅舅为人憨厚老实,没什么大本事,娶的老婆却有点能耐。

当年余琅的爸爸出事,为了急救,余母把家里的一家小餐厅门面卖了,卖的急,便是舅妈低价接了手,之后开始自己当老板娘,做生意,赚的钱是余琅舅舅工资的数倍之多,算是个小女强人。

余琅住舅舅舅妈家那三年,舅妈是抱有意见的。

那时余琅在读初中,还没搬来如今的红房子小区,所以余小小也是跟着余琅一起住在舅舅家,因此经常能见到舅妈。

舅妈管着家里的账务,在余琅身上花的每一分钱,都要单独在一个小本本上记下来。

包括家里多了一个人后,每月的菜钱要同比之前多多少,每月的水电费要多多少;

因为房间要分给余琅住,原本用来当做生意仓储的小库房成了余琅的卧室,舅妈不得不在外面单租一个小仓库做仓库用,这样下来,租金每个月又损失了几多;

还有每逢生日、过节,舅舅偷偷加塞给侄子的生活费,没有一项不在账上。

因为这,余琅从来不开口找舅舅要什么,主动帮舅舅的儿子辅导功课,还免费做家教,舅舅偷偷加塞的钱和小礼物也不敢收,有空了还做做家里的卫生、换换灯泡等。

可是余琅越做的到位,舅妈越是神经兮兮,免费的家教不让做,需得余琅离自家儿子远远的,给你房间住,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别出来,若不是还有舅舅勉强拉扯一下,舅妈随时能把余琅扫地出门。

作为一条什么都干不了的小鱼,那三年余小小过的非常不开心。

再后来,舅舅突然工伤,舅妈的生意也突然出了问题,家里的氛围突然之间就炸了,舅妈破口骂了余琅一句灾星,还说他是小怪物……余琅便连夜找了个借口,搬出去。

搬走那天离中考只有3天。

余琅抱着小鱼缸在考点附近的桥洞下住了三天。

那三天余母还经常来电话,关心余琅有没有好好复习,叫他考试不要紧张,要休息好,吃好,不要生病了,余琅一一答应下来,然后在中考那天,考了个还不错的成绩。

余小小真的觉得恩人厉害,是值得大拇指夸赞的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疼呢?

半个小时后,余琅和舅舅一起从面馆里出来了。

舅舅杵面馆门口,抓着自个儿脑壳冲余琅说抱歉。

余琅说:“没事,本来这笔钱我也不想给,我会再去学校那边周旋的。不过既然舅舅出来了,要不陪我一起再去看看妈妈吧?您好久没和我一起去了……我不想她操心我。咱们去一趟,就像以前那样,您就说我过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舅舅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车站去。

余小小偷偷跟在余琅屁股后头。

余琅拳头握得很紧,冷不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拳头,低头一看,是那根棒棒糖……拳头骤然松开,少年心脏里有些紧绷的弦柔软了一点,没有再咯的那么疼。

他抓住了那根棒棒糖。

还想抓住那只递来棒棒糖的白白软软的小手。

余琅的母亲在安康医院住院,地址在比较偏僻的外环西郊。

这是一家精神病专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