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无意中蹭到了钟止离的侧脸,便顺着心意轻轻滑过他白玉般的脸庞,末了收回手的时候还对他莞尔一笑。他自认为这个动作已经很是勾人魂魄,若是换做钟止离对他做,可能他就要把持不住,但他回眸一看,却见那钟止离定定看着他半晌也不说话,看得洛介宁都觉得尴尬了。

他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尴尬笑道:“睡吧。”

话音才落,那钟止离已经闭上了眼睛要沉沉睡去了。洛介宁心里暗暗反思自己,好像他手法也没那么拙劣,为何这钟笑对他没反应呢?难不成,这钟笑是不大愿意他这样的?

他怀着满腹的心思看着钟止离的睡颜慢慢入睡,之前那个疑问早已经被他这一调戏给打断了,只半夜做梦梦到自己又进了那个仓库,见到那些人全部已经变成了尸体,白色蠕动的蛆已经要爬出了门口,他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殊不知,自己这一蹦,把自己都蹦醒了,一张开眼就看到钟止离睡得安稳。

他定了定心神,轻手轻脚爬起来喝了点水,刚放下茶杯,窗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洛介宁猛然一顿,刚要跳上桌子,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吓得洛介宁剑都拿在手上了,一转头却见是钟止离,才舒了口气,道:“你吓死我了。”

钟止离已经点了灯,越过他推开窗户,外边却是一片漆黑,洛介宁沉声道:“有别人?”

钟止离摇头:“不知。”

洛介宁:“我出去看看。”说罢就要跳出去,钟止离一把拉回了他,道:“睡觉吧。”

洛介宁看着他关了窗户,收剑入鞘,一下子跃上床问:“你怎么醒了?”

钟止离反问他:“你又为何?”

洛介宁躺下道:“做噩梦。我吵醒你了?”

钟止离又熄了灯,摇头道:“睡吧。”

洛介宁望向窗户,那边已经是沉寂一片,方才那个身影让他有些睡不着了,加上之前做的那个噩梦,他脑子放空了片刻,倏地出声道:“钟笑!”

钟止离被他这么一叫,撑起身问道:“怎么了?”

洛介宁翻身下床,飞快穿上衣服,急急道:“那些人全死了!”

钟止离不明白他所说为何,只跟着他穿好衣服,这才问道:“谁死了?”

洛介宁火急火燎道:“倭人!”他来不及解释,拉着人就出门了。

两人冲上那条街,此刻已经不知是几更了,只一片黑暗,唯有头上那轮明月撒下了一些光辉,勉强能够照清路,洛介宁火急火燎往那仓库赶,钟止离虽不知他这到底为何,但以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赶到那仓库,洛介宁也来不及开门,只一脚踹开大门,再一脚踹开第二道门,他顾不上那扑鼻而来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想找什么照亮的东西,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转头一看,钟止离正在给一根树枝点火。片刻后,整个仓库被照亮了。

洛介宁只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遗憾道:“果真是这样。”

钟止离看着满地的尸体,已经没有活物了,这才明白洛介宁的意思,问道:“谁做的?”

洛介宁左右望了望,苦笑道:“不知,怕是有人暗中作梗。”

若不是那些村民,就一定是有人在跟踪他们了。然而他们这么多人,若是被跟踪了,不可能没有一人没有发觉。洛介宁沉下眼眸,心道不妙。如此,便是有内鬼了。

钟止离熄了火把,转身出了仓库,洛介宁跟在他身后,懊恼道:“是不是因为李明嫣听得懂他们的话?”

钟止离没转身,道:“应该是。”

洛介宁一脚踢翻脚边一个石子,有些怒道:“我们来这里办事,谁在背后做鬼?”

钟止离在前边边走边道:“官府就不想让我们插手这事,怕是他们也有一份。”

洛介宁:“可是他们为何等到我们问了话才杀了灭口?”

他跟上钟止离站在他身旁道,“我觉得很大可能是……”

他还要说,却忽的住了嘴,因那钟止离抓住了他的手,看了他一眼,洛介宁心里了然,顿时住嘴不说了,倒是没料到钟止离还担心隔墙有耳。

洛介宁不说话了,心里却道怎么能错失这么一个好机会,一把反握住他的手,钟止离不会拒绝人的,洛介宁便是吃准了他这个点,借着这天色暗连鬼都看不到,还要故意跟人家十指相扣,一脸愉悦地跟在走在一道,心里乐得快要飞起了。

钟止离看他开心得都要哼起歌来了,倒是不明白他高兴个啥劲,明明现在形势很不对头,除却段婉和南望,玄天楼三位门生,只有清阁那几个女子了,只那几个人都是新人,也不知能不能信任,若是连她们可以除去,那么就只有那群村民了。

这群村民是为了解决那怪病一事跑去跟官府闹,若是这些视倭人为敌的话,要杀也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况且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

钟止离握着洛介宁的手微微收紧,洛介宁离他更近了些,在他耳边问道:“还睡得着吗?”

钟止离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住处,洛介宁还拉着人家不放手,道:“我记得好像那个影子是从右边去左边的。”

钟止离只看了他一眼,道:“回来的?”

洛介宁点了点头,道:“怕是杀完了回来的,若不是他杀的,便是去通风报信的,他们处理不了那么多尸体,明日便可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钟止离问:“你觉得是谁?”

洛介宁听闻此言不说话了,摇着两人交握的手摇了半晌,才抬头故意笑问:“是不是你?”

钟止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的露出一个好看的笑,道:“不是。”

洛介宁撒开他的手,叹了口气道:“没意思没意思。”说罢往床上一躺便要睡觉,又道:“睡吧睡吧。”

翌日清晨,大家已经聚在了一起,洛介宁开口问道:“伯伯们,你们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们,那些倭人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啊?”

一群男人听了此言都纷纷愣住了,只一个开口道:“不知道啊,我们也不知道啊。”

几个道:“只是他们上岸了,我们只以为是有事来这里的,瘟疫传染开了,因为官府把他们关起来了,这才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啊。”

段婉笑嘻嘻问道“那你们又没有人见过他们啊?”

那位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摇头道:“我经常来这条街,也没见过这些人,怕不是来此交易的商人。”

段婉又问:“那伯伯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男人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洛介宁抱着剑看向段婉,道:“那些倭人,已经全部死了。”

他话音刚落,一圈人顿时惊讶半晌,空气中只剩下沉默,洛介宁看了一圈,只杨天明先反应过来问道:“谁杀的?”

洛介宁笑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他们连忙赶往仓库,那两道门昨夜里被洛介宁踹开,走的时候还没关上,远远就有一股尸臭味传了过来,几个女子又是不敢进去,这次杨天明大胆进去了,段婉也捂着嘴跟进去了,洛介宁和钟止离走在前边,一眼看到满地的尸体,皆是蹙眉。

相比昨日的场面,今日可谓是更加精彩纷呈,因为门开了,那些蛆已经爬出来了,十几具尸体遍布仓库的地上,腐烂的速度不一样,有的已经可以见到白骨了,有的脸上完完整整,只爬满了白蛆,要认也不认得了,而昨夜刚死的那十几具尸体身上流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一片,段婉啧了一声,还是忍住了。

洛介宁踮脚走了进去,辨认出昨日还活着的那几句尸体,细细一看,他们身上均是只有一个伤口——

心脏!

洛介宁心里不由得惊叹,居然是一剑毙命,看来杀他们的人不会是什么庸庸之辈啊,且这些人死状不为恐怖,脸上甚至有安详之意,大抵是睡熟了忽然遭到袭击。

钟止离在后边道:“外边地上没有血。”

段婉捂着嘴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杨天明扭曲着脸,骂道:“到底是谁做的?太没人性了吧!”

洛介宁退回来,抖掉靴子上刚刚爬上来的几只蛆,笑道:“这就没人性啦?阅历不够啊小师弟。”

杨天明这时也没心情跟他斗嘴,咂咂嘴就转身跑出去了。

洛介宁看他出去,转向段婉,问道:“你们那边那几个人,能不能信?”

段婉听闻此言愣了愣,霎时放下捂嘴的手,插着腰瞪圆了眼骂道:“我们用暗器的哪会搞成这种伤口?再说了,你不相信他们,你还不相信我?!洛歌我跟你多少年交情你自己说说看!你连我都不了解?!”

洛介宁被她骂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往钟止离身后一躲,笑嘻嘻道:“没有没有,我百分之百相信你。”

钟止离道:“那就是本地人了。”

段婉翻了个白眼,被他气得有些冒烟,转身出去了,洛介宁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轻声道:“吓死我了。”

钟止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你怕她做什么?”

洛介宁边拉着他往外走边跟他道:“别说我怕她,你就问问玄天楼几个人不怕她。”

说罢,他自己又意识到了什么,自己都笑起来了:“说错了,你不怕她。”

钟止离问:“为何?”

洛介宁看着他笑道:“你可是钟笑呀,你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的。”最后那句,却是轻轻地说出来,仿佛怕误了他的名声。

前边段婉听闻此言转头看他,见他一脸笑意,眼里却有十分的认真。